自序
被疫情攪亂的人生
我在寫這個故事時,正值英國倫敦疫情最嚴重的時刻。人們被迫關在家裡,窗外看不到行人、車輛,一片死寂。唯一的聲響,是穿梭於巷弄中的警車或救護車鳴笛聲。不幸的是,救護車在病毒的肆虐下,竟化身成死神的座車。染疫者一旦進了醫院,就出不來了。
一週一次採購,出門前全副武裝,回家後全身徹底清洗,然後膽戰心驚的度過可能染疫的潛伏期。這期間喉嚨癢了、打了噴嚏、流了鼻水,就覺得自己已被感染;由於緊張和壓力所引起的呼吸急促,更令人惶然不安。熬過了潛伏期,又必須戰戰兢兢的再次出門採購。日子就在這種循環中度過。
那段期間,親友無法往來,同事不能相見,學生只能透過螢幕才能見到老師和同學,疫情完全改變了我們的生活。雖然日子過得寂寞,但至少還活著,還懷著希望。然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這麼幸運。每天的確診數字一再翻倍,死亡人數如坐雲霄飛車般往上攀爬;停屍間爆滿,屍袋堆放在食品公司的冷凍庫裡,每一則新聞都令人沮喪、絕望。
在風聲鶴唳的防疫期間,我平順的挺過第一次近四個月的封城禁足令。夏天來臨,終於重獲短暫的自由,可以到戶外走動。公園裡人來人往,但彼此都會不約而同的錯開,以防對方帶著病毒。那種相互提防的感覺,依然讓人感到不安。
我看到一個年輕的媽媽帶著三歲左右的女兒來公園,那個小女孩非常緊張,緊握著媽媽的手,不像往日在公園裡自由玩耍的孩子。小女孩的鞋帶鬆了,媽媽蹲下來替她繫上時,她看到一個女人朝她們的方向走來,就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人!人!人!」媽媽急忙將她摟進懷裡。周遭的人都被這突發的景象怔住了,包括我在內。
當父母意識到努力教育孩子在充滿病毒的環境中自保,竟讓孩子產生了與人接觸的恐懼,這是多麼可怕的後果。因此當英國政府宣布第二次封城時,引起了極大的反彈;然而看到每天急遽攀升的死亡人數,卻又不得不退縮至門後。
第三次封城的時間更長、更難捱。在寒冷而幽暗的冬天,獨自瑟縮在有限的空間裡,我的心情起伏得很厲害。病毒肆無忌憚的奪走生命,限制了人們的自由,還悄悄蠶食了生存者的心靈。
安養院的老人等不到親人探視,孤單落寞的望向窗外;醫院裡即將臨終的病人,只能以視訊的方式和親人道別。這樣的畫面總是讓我潸然落淚。
我最消沉的時候,內心浮現一個聲音:「不能這麼輕易就被吞噬了。」不想被吞噬的唯一方法,就是重燃熱情。我決定以疫情為背景,創作一個故事。
故事的主線是一個男孩在封城期間,突破種種障礙,一心想去醫院探視病危的母親;雖是青少年文學裡常見的冒險故事,卻帶入了機器人的現代元素,表達了我對這場疫情的反思。
從工業革命後,人類開始運用機器,大大改變了生活型態。隨著機器的廣泛運用,人類的生活一天比一天舒適。如今人類更研發出各種用途的機器人,產業機器人、醫療機器人已經運用得相當嫻熟,學習機器人、家用機器人、機器人服務生也悄悄誕生,雖然尚未普及,不難想像在不久的將來,必然會成為一股潮流。
我的故事背景就設定在一個高度使用機器人的時代,正面臨一種全球性、而且比新冠病毒疫情更為嚴峻的傳染疾病。男孩的媽媽感染病毒入院,醫院發出病危通知。在嚴格的防疫狀態下,任何人都不許外出,日用品完全依賴網路訂購,由機器人遞送。男孩為了去見媽媽最後一面,變成了冒牌機器人魯非。
旅途中,他遇到了另一個機器人歐娜。歐娜具有他所羨慕的外型和各種超能力,根本不像個冒牌機器人,而是如假包換的高檔機器人,但她卻堅稱自己是個十三歲的女孩。歐娜究竟是不是冒牌機器人,還是個樣子很像女孩的機器人?她和魯非會經歷什麼樣的冒險?魯非最後能否如願見到媽媽最後一面?這些就留給讀者自己去發現。
最後我想說的是:人類積極發展高科技,連外太空都可以自由來去,何等自豪啊!但小得連眼睛都看不見的病毒,竟然能在短時間內奪走無數生命,把人類困居在屋內,這是一則極大的警訊。面對看不見的事物,謙卑是唯一的態度。這是病毒帶給我的省思。
作品賞析
鋼鐵般的意志
許建崑(前東海大學中文系教授‧中華民國兒童文學學會理事長)
以未來科學文明的世界為背景、加入新型冠狀病毒肆虐的現實災難而構成的虛擬小說,具有推理、冒險、災難、科幻、家庭倫理與追尋友誼等元素,這本書堪稱緊張刺激,精彩絕倫。
故事從十三歲少年趙宥冬穿上機器人服裝、自名為「魯非」開始,他不願意讓檢疫所人員直接送往叔公家安頓,伺機逃離,前去醫院探視遭受隔離的重症母親,因此引發警察追捕。由於封城政策施行過久,人們已失去耐心,許多人假冒機器人行走街頭,甚至聚眾吶喊示威。一心想要當機器人的魯非,偶遇穿著粉紅舞衣、外表像機器人卻又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人類女孩的歐娜,彼此形成強烈對比。
他倆相伴而行,遇到三組人馬衝著歐娜而來。即使在購物中心、果園、農舍、玉米田遭受重重包夾,都巧妙的逃脫,但還是給戴鴨舌帽的組長抓上車,直到黑衣騎士騎著摩托車出現,把汽車逼落山谷。僥倖逃生的兩人,負傷累累,卻被黑衣騎士掌控。黑衣騎士是呂振英,杜博士生前的助手,狂熱的想得到「人體改造」技術,準備拿魯非當實驗品。
生死一線之際,魯非被丟在醫院門口,歐娜如何幫助魯非轉危為安?又如何找到他奄奄一息的母親?他們在醫院裡引起多方人馬追捕,又要如何脫身?歐娜身上帶有國防科技機密,很難解除有心人士的覬覦,該如何自處?
從書中的線索得知,歐娜本名杜里美,七歲患有重病,到了十三歲已經無藥可治!在她媽媽的要求下,爸爸杜博士以間諜機器人歐娜的發明成果,為里美打造一具機器人軀體;而真正的間諜機器人在任務結束後,已於銷毀途中被劫走。里美的記憶則被杜博士夫婦製成晶片,植入機器人體內;這個機器人因此以為自己十三歲,永遠「是個活生生的女孩」,而且跟里美一樣,喜歡唱歌、跳芭蕾、穿上火鶴羽色般的粉紅舞衣。。
新生的杜里美在她自以為的「手術」之後,決定跟久病的自己告別,欣然以「歐娜」自稱,誤導了諜報人士的猜臆;各方人馬以為這個歐娜即當初的間諜機器人,紛紛想據為己有,甚至製造車禍,害死了杜博士夫婦。
魯非是個活生生的男孩,卻想要成為機器人,因為「植入一枚晶片」,就像擁有一部百科全書,不用上學也能獲得知識、擁有技能,又有自動修復的功能,更不會被疫病感染。可是他沒考慮到,機器人仍然逃離不了「成、住、壞、空」的循環,拿掉晶片,拔掉電源,或者中了電腦病毒,就有如廢鐵般,等著報廢。成為機器人之後,也只能聽命於電腦程式,沒有自由意志,不會做夢,更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這是魯非尚未深思熟慮之處。
然而,作者林滿秋所設定的歐娜,其實超乎科技常態。她借小說中男探員的口吻說:「歐娜除了擁有一具機器人身體外,不論反應、思維或神態,都像一個活生生的人。我不知道未來有沒有可能,至少目前為止,再高等的機器人都不可能有這樣的反應。」說明了歐娜雖失去「生、老、病、死」的身體,但還具有「人性」;縱使她面無表情,仍懷念父母的情愛,也渴望得到友誼的挹注。
儘管人類社會文明發展的進程趨向AI人工智慧時代,許多辛苦或危險的工作都逐漸交由「機器人」來代班。為了防止人類身體衰老或病危,或者增加戰鬥力打敗敵人,「生化人」的出現,也不無可能。這些機器人、生化人擁有「鋼鐵」打造的人形軀殼,總是遵照晶片指令,完美無缺的執行任務,卻缺乏「人」的溫度。
我們不得不反思,如果身處於這種沒有「溫度」的世界,會不會有許多遺憾?如果我們渴望安定有序、物質無虞、免除勞心勞力的生存環境,而不在乎為了家庭幸福、友誼堅牢、工作成就而努力,會是怎樣的社會?從小說中的趙宥冬、歐娜、肖魚身上,我們看到了宛如鋼鐵般的意志,更看到故事人物們父母子女連心、犧牲自我保護同伴、為生命中珍貴的一切而奮鬥不懈,反而才是令我們激賞的人生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