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藝術家是用腦作畫,而不是用手畫
為什麼傑出插畫家跟一般插畫家不一樣?
因為他的圖會自己說故事。
卓越的插畫家懂得用圖說故事,就好像大作家,當你閱讀他的文字,透過精準的描述,就能進到故事的世界。好的插畫家則要懂得進入作家的思維,從文字建構出畫面,將畫面畫出來,傳達給讀者,讓讀者感覺在看電影。插畫家要懂得用圖去堆疊故事,瞬間攫住讀者眼球,看見故事角色在眼前跳舞唱歌。
當你看到好的插畫時,你的腦中自動會建構出一則故事。看安徒生大獎得主、繪本大師羅伯英潘(Robert Ingpen)的畫作,你就會有這種感覺。他的繪圖風格逼真寫實,又充滿奇趣想像,當代無人能出其右。他除了繪畫技巧高人一等外,更厲害的是,他用一張圖,就能說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你看他的圖,尤其是人物神情,就會聽見畫中人物在跟你對話,跟你分享他的故事。
插畫如何說故事?
羅伯英潘是如何達到如此境界?他的繪畫技巧高人一等?不全然,他的作畫技巧確實比一般人優秀,不過技巧可以靠訓練得來,只要努力鍛鍊,誰都可以是巧匠。但羅伯英潘跟一般插畫家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很注重作畫前的基本功。他在作畫前都會仔細觀察、審慎思考、詳實閱讀故事內容。這些基本功,就如同蹲馬步一樣,每次作畫都要做確實。
羅伯英潘總是說,他作畫的時間,有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在思考,剩下的百分二十才用來作畫。這跟海明威的理論很像。海明威說:「冰山運動之所以雄偉壯觀,是因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冰山上的八分之一是文字和形象,剩下的八分之七是情感和思想。正如同插畫藝術,百分之八十的時間在沉思發想,醞釀到一個程度,冰山就會浮出水面,插畫瞬間在畫紙上湧現。
換句話來說,羅伯英潘就好像功夫大師,要打拳之前,一定得把馬步紮穩,在腦中演練過拳譜,出拳時一步到位。唯有用「腦」作畫,在腦中先想過所有的步驟,累積出最大的內力,灌注到畫紙上,讓紙上的人物活過來,訴說動人心弦的故事。
說故事想像力如何培養?
要如何用「腦」作畫?只要空想就可以了嗎?當然不是。大師要告訴你,他的心法在於蒐集大量資料,做好實際考察工作。好像一個厲害的廚師,如果沒有嘗過食材的原味,就無法烹調出有層次的料理。廚師要先對食材有認識,才有辦法知道,哪種食材配哪種調味最適合,甚至突破限制,創造新風味。
插畫家要做的工作也很類似,他要看大量的文獻及圖像,知道物品確切的形象、故事背景的實際人事物,才能畫出具真實感的圖像。羅伯英潘在作畫時,會先去想,他可能需要的素材有哪些,找到讓影像說話的關鍵,就像他在畫〈與大師相遇〉時,會考察偉大人物曾經生活過的軌跡,閱讀他們的故事,找到亮點,讓讀者感覺他們與大師有過一場深刻的對談。他的工作很像電影導演,要拍攝各個角度的畫面,讓畫面與畫面之間有對話,講出一段動聽的故事,與讀者產生連結。
如何用鏡頭思考?
要畫出會說話的繪本,插畫家要像電影導演一樣,運用繪本裡的「佈景」、「道具」,指導演員的動作。羅伯英潘會怎麼安排?他會在分鏡草圖時,就考慮到所有元素。他的分鏡草圖,很像大導演的分鏡圖,安排好每個運鏡及畫面,知道畫面間彼此如何對話,像串珠一樣,把每個元素串起來,創造出一連串的動感鏡頭。
羅伯英潘厲害的是,他會利用兩個跨頁,讓故事有延續性,好像電影的長鏡頭慢慢移動,隨著故事的步調緩緩進展,慢慢聚焦在角色的臉部,給讀者無窮的張力與戲劇感。看他的繪本,你會理解他如何用圖說故事。他不僅像電影導演一樣,給你看到生動的畫面,更厲害的是,他會在每一幅畫裡埋下伏筆,讓你知道故事接下來的走向,他不但讓你看到故事,還讓你參與其中,引起你的共鳴和感動。讀到他的繪本,你就知道他的創作比別人優秀,因為你會看到故事的韻律。
如何讓讀者從心底爆發感動?
羅伯英潘最擅長的,不僅僅是創造影像韻律、營造故事氛圍。這些都還不是他最強的功夫。他的絕招是運用「象徵」。要表現貧窮老弱,你會想到什麼?羅伯英潘想到的,是運用枯瘦的手,一雙充滿歲月滄桑,毫無生氣的手臂。厲害吧!他在畫《德蕾莎修女》時,僅畫出一對乾枯的手臂,就讓你看到了窮苦的面貌,用局部象徵整體,表現出影像的深度。
羅伯英潘最強大的招術,就是不直指事物原貌,卻讓你感同身受。再給你舉一個例子,想到死亡的悲痛,你腦中出現的第一個畫面是什麼?哭泣的人?殘敗的身軀?都不是!羅伯英潘畫的是動小手術的男孩。想不到吧?他為什麼這麼畫?為了要跟讀者的經驗作連結。繪本的主要讀者是孩童,對孩童而言,死亡太遙遠,根本沒概念。但是他們可能有過小手術的經驗,那種面對未知的恐懼。他畫下孩童眼神中的徬徨與無助,間接象徵面對死亡的恐懼,讓讀者去同理,想像面對死亡是怎麼回事。他的插圖跟火山一樣,讓你的情緒一點點累積,感動最後如岩漿般汩汩湧出。
此外,羅伯英潘最打動人心的能力,是他擅於為故事打造氛圍。他就好像大導演,不只讓插圖自己說話,更讓它們彼此對話,在繪本裡上演動人心弦的戲碼。在打開繪本的剎那,你就會進入圖像的世界,看見一齣感人肺腑的經典名劇。插圖在你眼中演出自己的故事,不但有歡笑、更有淚水,為你帶來無與倫比的視覺饗宴。
看到這邊,你或許會想問:「我能夠達到大師的水準嗎?」這本書正是集結了大師最精華的秘笈。你可以透過這本書,瞭解他如何創作,習得他的心法,就像爬樓梯,一層層往上爬,從學習技法,到瞭解方法,再到瞭解用法。技法、方法是真正的關鍵。有「用法」才能深入,有深入才知「用心」。本書帶領你看到更廣闊的風景,發掘插畫藝術更深層的意涵。你可以跟著大師的腳步,每個步驟做確實,穩紮穩打,學習用圖說故事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