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安迪.沃荷在兩組拍立得照片中亮相:笨拙的小夥子搖身一變成了紐約大紅人,戴著墨鏡,頂著一頭銀髮,一臉酷樣。相機不停自動狂拍,沃荷則胡搞瞎鬧,將座椅調高又調低,在鏡頭前搔首弄姿。他一如往常,刻意跟我們保持距離:在其中六張照片中,他躲在又黑又大的墨鏡後;當他拿下墨鏡,又用手遮臉,或別開臉不看鏡頭。
這組自拍照儼然是含括普普文化的前衛藝術。拍攝地點是在地鐵站和購物中心到處看得到,「拍四張只要二十五分」,主打便宜照片的自拍亭。即拍即棄的搶眼照片幾近四方形,捕捉連續的定格畫面,表現出時間進程,沃荷也挖掘出箇中之美。
沃荷只替相框的內容背書:「若你想全盤了解安迪.沃荷,只需瞧瞧我的畫作、我的影片和我本人即可。那就是我,如你表面所見,再無其他。」然而,光亮滑溜的表面卻撼人心弦。不少人認為沃荷就像一面鏡子,鉅細靡遺映照出現代社會的空虛。
茱莉亞
茱莉亞和安德烈的第一個孩子是名女孩,全家尚未移居美國前,便因故夭折。安迪是三個兒子中的老么,最為體弱多病,似乎也最受關照。正如茱莉亞所說:「安迪是我的寶貝。我的另一個寶貝女兒在我丈夫離開⋯⋯時過世,如今我的寶貝就是安迪。」
茱莉亞是極具天分的藝術家。她從家常手工藝做起,化廢棄物為藝術品,用熱蠟和刺繡織物裝飾復活節蛋。她老是在畫畫。老二約翰說:「我們全都會畫畫。」一九五四年,茱莉亞出版了畫冊《聖貓》(Holy Cats),畫的全是奇特的貓咪和天使。她也寫得一手好字,字體獨具一格,兼做平面設計的她,替月犬* (Moondog)設計的唱片封面字體還獲了獎。安迪早期廣告上的字體設計全都出自茱莉亞之手。
雖然母親很有藝術天分,卻老讓沃荷沒面子,她總愛自稱是「老農婦」。多年後,茱莉亞搬到紐約住時,安迪還曾試圖改造她頭巾農婦的形象,帶她去梅西百貨血拼。在他們紐約的豪宅中,沃荷將茱莉亞安置在「樓下」,似乎不想讓她跟來客打照面。
繭居生活
八歲時,安迪得了風濕性舞蹈症,又稱舞蹈症,臥病在床長達十週。大病一場後,他飽受後遺症之苦,不僅會神經性顫抖,臉頰長了塊紅斑,陰囊也遍布傷痕,據他的醫生說,他相當引以為恥,害怕脫衣服露出身體。接下來兩年的夏天,他又生了病:「我老是在放暑假第一天發病。我搞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整個夏天我只能聽收音機度過。」安迪並未在外頭跟小朋友玩耍,而是由他的兩位哥哥坐在他床邊,教他描摹、畫畫。茱莉亞也會讀他最喜歡的漫畫書給他聽。他的床頭邊掛了許多漫畫英雄及好萊塢明星海 報,當時的他,簡直就像活在名流、英雄環繞的幻想世界中。
一九四二年,安德烈在工地喝到毒水,不幸驟逝,當時沃荷才十四歲。哀慟欲絕的他,躲在床底,拒絕去看開棺供人瞻仰遺容的父親。茱莉亞決定不讓他出席父親葬禮,理由是他患有「神經上的疾病」。沃荷長年對疾病及死亡戒慎恐懼,死亡也是潛伏在他作品下的洶湧暗潮。
商業作品
沃荷飛黃騰達,成了商業藝術家。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和《魅力》雜誌合作,接著所有重量級時尚雜誌都成了他的客戶,包括《時尚》(Vogue)及《哈潑》(Harper’s Bazaar)。安迪有股孩子氣的魅力,客戶都稱他為邋遢安迪(Ragged Andy),因為他老是穿著T恤和斜紋布褲,模樣十分邋遢。他總會提著紙袋去開會,紙袋裡頭裝著自己的作品,也因此得了另一個小名:紙袋安迪。他遲早會打扮入時,跟麥迪遜大道上其他的潮人一樣,穿上訂製西裝及義大利皮鞋。但沃荷深知邋遢安迪的形象影響力不容小覷,儘管穿著講究,卻故意帶點邋遢風,還慫恿他的貓咪在皮鞋上撒尿,好讓鞋子看起來老舊。
當時的廣告大都華而不實,沃荷的作品卻令人耳目一新。他運用塗印技巧,做出的成品質感粗糙而純樸。但矛盾的是,這種信手拈來的作畫手法其實技巧相當複雜。沃荷會先用自來水筆描繪出簡單的畫,趁墨水未乾時複印原作,以此手法,便可製造出許多副本。
藝術嚴肅的一面
一九五○年代晚期,沃荷開始較常思索「嚴肅」的一面:純藝術。當時藝術圈正經歷巨大變革,各路藝術家紛紛質疑起當道多年的抽象表現主義(Abstract Expressionism),認為表現主義畫家太過著重於心靈探索,與現實及日常生活體驗脫了節。色彩陰鬱、重心靈洗滌是表現主義典型的風格,卻令新一代畫家感到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