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茶時（全）

壹　在這座城市裡，正巧遇見迷路的你。
 
第一章　巷口的茶葉香
 
「南無觀世音菩薩……」
 
「我們最敬愛的父親程忠武先生已於民國一百一十年四月三日駕鶴西歸，父親一生致力於製作西服，總是用寬闊的肩膀，為我們子孫撐起一片天……」
 
「阿公緊走！」
 
「阿公──！」
 
喪禮的一幕幕如過場電影，往者已矣，生者長念。程曖褪去孝服，坐在家門的藤椅上，客廳的家具依然擱在門口無人打理，她呆望著空蕩蕩的屋子裡，櫃子上剛擺上阿公的照片，她哭得太久了，竟也忘了如何悲傷，只覺空落落的心口怎麼也填不起來。
 
「程曖，怎麼坐在這裡？」
 
程曖抬頭，望見一個耄耋老人身著整齊的西裝，袖釦擦得閃亮，拄著枴杖，立在她的面前，滿是皺紋的臉上堆著淺淺的笑容，問道：「妳還記得我是誰嗎？」
 
她搖頭，她並不擅長記親戚、長輩的臉，以前總靠阿公、阿嬤提醒，如今阿公走了，阿嬤失智了，她也無從得知眼前的老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只知道稍早公祭時，爸爸和叔叔們都喚他叔叔，看見他出席時還哭得像個大孩子，就連已然失智、需要看護照顧的阿嬤一眼就認出他，看著他的時候眼淚也跟著奪眶而出。她只得一臉愧疚地坦承：「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那麼多年沒見了，妳肯定忘了我吧！」老人不介意地笑了起來，「我叫吳文貴，妳阿公以前在我家茶行隔壁開西服店，妳小時候還很常來我們茶行玩呢！」
 
「真的嗎？真的很不好意思，竟然忘了阿公您……」她說得語無倫次，話說多了更難以掩飾話中的羞愧。
 
只見吳文貴頷首，「沒事，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記不得在所難免。」又自顧自地說：「我知道妳爸爸和叔叔都很難過，所以打算留下來陪他們一下，我也想好好地給我的老朋友送行。那妳呢？怎麼不進門，一直坐在這裡呢？」
 
程曖輕輕撫過藤椅的坑洞，若有所思，「大概也和您留下來的理由一樣吧。」
 
斷線的藤椅布滿歲月的痕跡，坑坑洞洞都住滿了記憶的碎片，恍若還能見到童年每每放學，邊和鄰居聊天，邊等待她放學的阿公坐在藤椅上，見著踩著小碎步、呼喊著「阿公」的她時，阿公眼底的慈愛。
 
如今只剩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