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跨越時代的聲音:彼得.杜拉克講座選
佘日新教授
這是一本哆啦A 夢式的杜拉克講稿集!大眾熟知的小叮噹雖然後來因為版權爭議更名為哆啦A 夢,但不變的是其中的大雄、靜香、胖虎、小夫與那隻神奇的貓咪所構築出來的文創王國,充滿科幻、童趣、人生哲理與歡笑。「時光機」應該是跨世代讀者都不陌生的一集,時光機也是我們作為一個人在修復過往悔恨與連結未來期待的重要工具。對比哆啦A 夢,本書集結了管理宗師彼得.杜拉克一甲子大跨距的時光書寫,以每十年作為一個單元,集結了33 篇講稿譯文而成的專書,有別杜拉克其他以主題式呈現的管理專書。許多杜拉克的思想脈絡,對於杜拉克的忠實讀者而言都不陌生,但從編年史的視角呈現,令讀者讀來別有一番滋味。
本書具有三個特徵:
(一)時間的穿透力
請讀者不要按著順序閱讀,要根據主題閱讀杜拉克在不同時代的思想進化,從中揣摩這位一代宗師(1)如何聚焦?(2)為何能持之以恆地關注重要課題?(3)如何與時俱進地在同一主題上優化?
在這個烏卡(波動程度、不確定度、複雜程度與因果模糊度均高)年代中,提綱挈領地進行系統思考會影響所有工作的效能,閱讀杜拉克的文章就具有這種建立思想框架的收穫。本書第13 講中,杜拉克自稱在研究管理方面犯的錯誤可能比其他大多數人都多,所以他有資格成為專家。第七部的引言中有一段有趣的杜拉克式幽默:在他去世前大約六個月,他更嚴肅地評估自己的遺產。「我想說的是,」他告訴一位記者,「我幫助過一些好人有效地做正確的事情。」然後他又補充說:「我是極為無趣的人。我是個作家,作家不會過有趣的生活。」這話正好證明:即使是杜拉克,也會有弄錯的時候。本書的讀者將會驚訝貫穿一甲子的文字,即便到80 年後、2022 年的當下依舊綻放著熠熠的光芒,證明杜拉克所犯的錯誤實在太少了!那種追根究底、釜底抽薪的思辨所產生的知識,排除所有雜音後的原音,正是這個時代需要聆聽的聲音。
杜拉克的案例雖屬年代久遠以前的美國企業,但杜拉克的功力遠遠超越記者工作的紀錄表象(雖然他曾經幹過那行),因為若僅是那樣的文字是禁不起時間的考驗,早早就被埋葬在歷史的廢墟中了。杜拉克抽絲剝繭地將管理實務的精髓淬煉成雋永的思想架構,雖然他本人和其他「學術」工作者都不承認其學術價值,但杜拉克思想的穿透力卻遠超過幾乎所有的管理理論。那些與他同期自以為具有學術價值的「學者」今天若仍活著,可能會羞愧地看到強烈反差的杜拉克不具學術價值的書寫,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管理的理論與實踐。
(二)知識的生產力
本書中有兩部論及知識相關的內容,這也是杜拉克留給當代最重要的啟示!特別對台灣這個欠缺天然資源的島嶼而言,知識就是力量,是轉化產業與社會最重要的力量。
杜拉克說:「管理的精髓是提升知識的生產力。」對於如我這樣的管理學生而言,以直指核心、精簡有力的文字承載眾人亟欲解開謎題的答案,創造知識與生產力,再炫的管理術語都只是模糊焦點的煙霧。在第20 講論及「知識工作者與知識型社會」中,出現了杜拉克文字書寫少見對偶:「知識工作者將既是有老闆的員工,同時又是有員工的老闆。」不像當代領導力大師約翰.麥斯威爾喜歡以倒置的關鍵字來對比烘托他要表達的主題(例如People don’t care how much you know until they know how much you care.),「知識工作者將既是有老闆的員工,同時又是有員工的老闆。」這句話透露出幾個後疫情時代需要關注的組織重點:(1)知識型的組織所扮演的角色,(2)知識工作者對附加價值率的貢獻,(3)組織架構將因知識生產力而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在杜拉克提出知識型社會多年之後,台灣經濟表現在世界一支獨秀,但很遺憾台灣社會並未真正進入知識型社會,因為台灣的附加價值率一直在低檔盤旋。各類轉型喊得震天價響,但知識的生產力依舊偏低。台灣的科技產業(特別是半導體)雖在全球獨占鰲頭,但其他產業的國際競爭力並未全面提升。各產業雖有個別成功案例,但對於整體社會的知識生產力而言,台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本書第12 至16 講與第20 講,占了全書近1 / 5的篇幅,圍繞著知識、知識工作與知識社會,值得讀者好好品味,並勾勒台灣邁進知識社會的藍圖。
(三)社會的影響力
杜拉克從不自稱「管理大師」,他最喜愛的稱謂是「社會生態學家」,兼顧社會性與永續性的老人家思想歷久彌新,他的管理哲學沒有營利與非營利的差別。作為杜拉克思想的學生,我印證了中國人所嚮往「計利當計天下利」的境界,如何扣合杜拉克所描繪的「管理」。
在第6 講中,杜拉克自述:身為資深的生態學者,我也漸漸感到失去耐心。我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如果不能把這些熱能化為光能,把一切熱情化為行動,我深怕大家會感到挫折,並很快就放棄環保。除非有成果,否則熱情維持不了多久。因此我關心的不是行動,而是成果;我關心的不是世界出了什麼問題,而是該做什麼事情來加以改正。這不正是2015 年聯合國提出永續發展的第13 項目標「氣候行動」?!
在第19 講中,他自稱:40 或50 年來,我有一半時間都在與非營利組織合作,包括美國的交響樂團(順帶一提,這是我所知道最有趣的組織)、醫院、大學和教會。如果我能有所貢獻,那就是幫助人們更妥善地管理。起初,非營利組織的人非常驚訝,他們說:「我們經營的是非營利機構,要管理做什麼?那是給企業用的,我們沒有盈虧問題。」我的回答是:「正因為沒有盈虧問題,你們更需要管理。」
以上只是浮光掠影介紹本書的精彩片段,更多有關教育、健保、政府、非營利組織、世界經濟與全球化的講稿內容,都值得讀者搭乘時光機,穿梭在各時代承載杜拉克思想的文字,對應世局變化的歷史縱深,思索如何開創未來。杜拉克說人們難以預測未來,只有開創它。這是穿越各年代智慧層所開發的智慧,也是閱讀本書的最大收穫!
本文作者為逢甲大學講座教授、彼得.杜拉克研究中心主任
前言
里克.沃茲曼(Rick Wartzman)
加州克萊蒙
你可以想像他倚坐於一張課桌的邊沿,透過厚厚的眼鏡,凝視著注意聆聽他每字每句的學生們。他的嗓音如男中音般流貫整間教室,那奧地利口音就像國寶級巧克力甜點薩赫蛋糕一樣濃醇。
他沒有參考任何書面筆記,但是偶爾會轉一轉眼睛、停頓一下,就好像正在下載大量資訊的電腦;然後,他再回到論點,用新的一套事實數據加以強調。
他千變萬化的思緒會從一個主題跳到另一個主題,這會兒討論成本會計,接著又簡短評論美索不達米亞城邦,然後話題又轉向
高等教育或醫療保健史的某個經驗教訓。但最後不知怎地,他又神奇地將這一切兜在了一起。漫無邊際的談論在他收放自如的教學中成為一門精緻藝術。整場演講充滿了魅力、幽默和親切,正如一位學生所形容的,這種風格把「冰冷的演講廳改造成舒適宜人的家居客廳」。
彼得.杜拉克被譽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管理學思想家,以他撰寫的39 本書聞名於世。其中包括《公司的概念》(Concept of the Corporation, 1946);《管理的實踐》(The Practice of Management, 1954);《有效的管理者》(The Effective Executive, 1967);《管理:任務、責任、實務》(Management: Tasks, Responsibilities, Practices, 1973);《創新與創業精神》(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 1985); 和《21 世紀的管理挑戰》(Management Challenges for the 21st Century, 1999)等經典作品。
2005 年,在即將歡慶杜拉克的96 歲壽誕之前,他卻與世長辭了。那些有幸聆聽過他演講和講課的人們,得以看見他的另一面。杜拉克的演講內容廣泛:從電視時代開始一直到網路時代;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到2001 年911 事件之後;從蔣介石掌權執政到中國崛起為全球經濟強國等。本書旨在提供當時狀況,以饗讀者。杜拉克常在自己的評論中自謙自嘲,以退為進,他會說「我甚至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著手」和「我知道自己說不通」。但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具有權威性,說話不容置疑。「自從1950 年以來,沒有一項政府計畫奏效。」1991 年他在華盛頓經濟俱樂部(Economic Club of Washington)發表的一場演講中如此宣稱。
杜拉克也會出奇地直言不諱。例如, 在2001 年的一場演講中,他甚至宣稱品管大師愛德華茲.戴明(W. Edwards Deming)「完全過時」。他也會說些誇張的話,例如在1997 年一場關於世界經濟變化的演講中,他提到:「誰也說不準,十年後是否會出現一個加拿大合眾國。」
杜拉克在演講中經常會不假思索地提到18 世紀某位政治家或19 世紀某位小說家,顯示出他的博學多聞。與此同時,杜拉克從來不會好高騖遠、心不在焉。1981 年在紐約大學的一場演講結束時,他要求:「請在提問時高度專注於具體細節,因為我們待在同溫層的時間太長了。」
熟悉杜拉克作品的人會在本書中找到許多熟悉的論題,例如:自我管理、志工服務的價值、每個組織聚焦於績效和成果的必要性。有時候,杜拉克會利用演講來測試、檢驗他的一些想法,這些想法後來會以某種方式出版。教室變成杜拉克寫作的培養皿。
如果有一個貫穿本書的主題,那就是杜拉克在其職涯最後半個世紀中所思忖的─從製造業到知識工作的歷史性轉變。在這些演講中,杜拉克從各個角度探討運用大腦而非體力的意涵。1957 年,他開始多次提到「知識工作者」一詞,其中一次是對國際管理學會議發表的一場演講。
儘管本書有許多熟悉的論題,但也有許多新見解,而且有不少令人意外的驚喜─即使對最死忠的杜拉克迷來說也是如此。杜拉克演講時,往往不像寫作時那麼正式,而且常帶有個人風格,會運用妻子朵麗絲(Doris)、子女和孫子女的故事,為演講增色不少。觀眾的類型也會讓演講橫生許多趣味,例如,杜拉克會侃侃而談非營利組織的重要性,但是當他面對的是一群日本人時,他就會做調整,讓日本人理解。
不過,這本選集最引人注目的,或許是其涵蓋的時間範圍,證明了杜拉克悠長而特別多產的一生。以每十年做區分,全書區分為幾個部分。我試圖在每一部的開頭提供簡短的評論,讓讀者能對杜拉克思想體系的演進有所了解。
本書收錄的第一場演講於1943 年發表,當時的宣傳資料將杜拉克形容為「能激發思考和見聞廣博」,同時又是「腳踏實地」的人,能夠「以一般商界人士可以理解和欣賞的詞語」溝通。而本書收錄的最後一場演講,是在60 年後,也就是2003年,上述的特色仍然展露無遺(儘管那時杜拉克的聽力已開始衰退)。
在克萊蒙研究大學杜拉克研究中心,藉由才華橫溢的檔案管理員布莉姬.勞勒(Bridget Lawlor)的協助,我挑選出上述兩篇演講稿,以及其間的另外31 篇演講稿。我們特別尋找從未出版過(至少不是以書本形式出版)的演講,再由我針對每一篇進行編輯,好讓文章看來清晰易懂且可讀性高。我也試著在編輯時盡量減少各篇演講的重疊部分,讀者或許會覺得有些微重複,但是不會有完全雷同的情況。
本書中少數幾場演講是站在講台上面發表的,杜拉克在講台上留下精鍊的文稿可供節錄;但是,大多數內容是從杜拉克在課堂輕鬆講課的錄影帶中整理出來的逐字稿。對於這些逐字稿,我 就比較擅自作主,刪掉大量贅言,調動部分段落,編寫新的轉折語句。這是大手術,不是微整形,最好是把這些演講稿當作「改編」,而非「摘錄」。
純粹主義者可能會對這種方法感到不滿,但是我歡迎任何想查看原文的人造訪克萊蒙親自審閱。同時,我已經竭盡所能使這個選集易於理解和充滿樂趣,並遵守一項標準:最重要的是,不作惡(Above all, do no harm)。杜拉克認為這項標準是每位管理者的首要責任;對任何編輯而言,也是明智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