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每個金庸筆下的女性,都有人生刀鋒
這其實是一本關於成長的書。
人的成長,無非就是學會面對三樣東西:面對誘惑,面對委屈,面對執念。男性和女性都一樣。英國現代小說家威廉.薩默塞特.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說,一把刀的鋒刃總是難以越過。而這些就是人生的刀鋒。
哪怕再聰明、機智,也可能在其中某一項倒下。金庸小說裡的人就是這樣。
康敏無法面對誘惑,權力的誘惑、被愛的誘惑,所以她變得貪婪,最後不擇手段。
李莫愁無法面對委屈,於是過度報復,到處殺戮、不明是非。
滅絕師太無法面對執念,固執的相信絕對的善和惡,非黑即白,所以不可理喻。
面對凜冽的刀鋒,作為脆弱而又充滿欲望的凡人,該如何越過?我覺得有一個很好的詞語:溫柔。
這是一個經常被誤解的詞彙。很久以來,總有人愛說女性要溫柔,因而遭到不少非議─—憑什麼女性就要謹小慎微、低三下四?
事實上,真正的溫柔不是對他人的,而是對自己的。當面對誘惑、面對委屈、面對執念的時候,我們都需要對自己溫柔。你可以熾熱的去追求,但要溫柔的控制好腳步;你可以強烈的去控訴,但不妨溫柔呵護自己的內心;你也可以果斷的拒絕與放下,但不妨溫柔的說聲再見。
欲望會讓世界前進,而溫柔的力量讓世界可愛。
我個人的主要工作,就是解讀金庸的武俠小說。他的書中有幾百位女性,其中性格鮮明的精彩人物,少說也有幾十個,如「馬疾香幽」的木婉清,「玉樹瓊苞堆雪,冷浸溶溶月」的小龍女,「紫衫如花,長劍勝雪」的黛綺絲,「同一笑,到頭萬事俱空」的李秋水和天山童姥……每一個金庸筆下的女性,都有成長的悲歡故事,都有她們各自人生的刀鋒,讓我們回味不盡。
郭襄到底有沒有「誤終身」?
岳靈珊為什麼如此柔弱而長不大?
戚芳救丈夫為什麼錯了?為什麼說不要給爛人捅你最後一刀的機會?
對此,我都會作為一個觀察者,給出個人的解讀。
在古代文學名著裡,女性角色很少。四大名著(按:指《三國演義》、《西遊記》、《水滸傳》及《紅樓夢》)裡,只有1本認真寫到了女性,另外3本基本上都只講男性,女性則是陪襯或「工具人」。
但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在古代的武俠故事裡,女性的比例卻明顯多了不少。
任渭長(按:任熊,字渭長,清朝畫家)在《三十三劍客圖》裡,選了33個古代劍俠,裡面有10名女性,這些劍俠裡最知名的也多是女性,比如趙處女(按:春秋戰國時期女劍客,多稱為越女)、紅線(按:出自唐傳奇《紅線傳》)、聶隱娘、荊十三娘。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俠女很多的有趣現象?可能是女性愛憎分明,更有「俠」的色彩和膽氣。
希望這一冊《越過人生的刀鋒:金庸筆下的女子》,既能讓你我品味經典武俠文學的魅力,也能使大家體會江湖俠女的風采,同時還是一次對人生、成長的共同啟示。
推薦序一
金庸寫的不是奇女子,而是充滿人性的平凡女子
前臺灣師範大學教授、武俠小說研究者/林保淳
武俠小說是俠骨與柔情兼容的文學體式,既有陽剛爽颯的凜凜英風,也有綢繆宛轉的款款深情,風雲氣與兒女情,交融為一,這是自從明代女俠開始嶄露頭角,歷經明、清兩朝許多俠義小說的積累醞釀,最終由民國舊派的武俠小說名家王度廬締構成功。
武俠小說的江湖世界會模擬現實,照道理也應該摹寫出現實世界中形形色色的女性的細緻樣貌,但由於武俠小說的特殊體式,出現在武俠小說中的女性,多半只是陪襯,是環繞於男性角色,尤其是主角而開展的。即此,就呈現出相當程度的共通性,可以區劃成幾種不同類型。
武俠小說中主要的女性類型,約可分為弱女、嬌女、俠女、妖女、魔女五種。弱女主要的功能是用以凸顯俠客的英風俠氣,是俠客濟弱扶傾的俠行中受到救助、保護的對象,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金庸《笑傲江湖》中的儀琳;嬌女則嬌生慣養、驕恣任性,常為俠客帶來不少困擾、惹出不少麻煩,俠客對她又愛、又憐、又恨,如古龍《武林外史》中的朱七七;俠女則在俠客闖蕩江湖的過程中經常相伴而行,武功、智慧常能給予俠客協助,如臥龍生《飛燕驚龍》中的朱若蘭。這三種女性,通常都會對俠客充滿愛慕、景仰之心,也常會在小說的結局中,成為俠客的終身伴侶。
妖女較為複雜,小說中的妖女,可分兩種不同的妖,一種是小說中因其出身及立場正邪不同,而被視為妖女,但實際上是以俠女的方式撰寫,如金庸《射鵰英雄傳》中的黃蓉、《倚天屠龍記》中的趙敏。另一種則是行為佻達(按:音同挑踏,輕薄放蕩之意)蕩佚,以美色誘人的女子,在許多武俠小說中都被視為「淫娃蕩婦」,是俠客動心忍性的最大考驗,如古龍《多情劍客無情劍》中的林仙兒。
魔女則是因其生命經歷中曾有過某些創痛,因此行事偏激、不通人情,展現出其執拗激矯的性格,如金庸《倚天屠龍記》中的滅絕師太、《神鵰俠侶》中的李莫愁,常是小說中俠客必須加以扭轉、克服的難關。
這五種類型的女子,僅是舉其大端而已,其間偶有重疊、跨類的部分,而其中隨著小說情節的變化,也可能有蛻轉的過程,不可一概而論,但看作家何以生花妙筆,細細加以描摩。
而金庸小說中的女子,之所以廣受矚目,當然與他的小說廣泛流傳、深獲讀者肯定及喜愛有關。尤其是在金庸小說改編成連續劇後,在導演精心挑選下,原本在小說中必須透過文字想像,才能形塑而出的形象,隨即有了可供眼見目睹的具體形象,更容易深入人心。一代代的著名美女演員輪番上陣,各以其不同而精湛的演技,演繹、詮釋了小說中眾女子各具特色的風貌。觀眾會如數家珍般的評論哪一代的黃蓉、小龍女、趙敏最是維妙維肖,連較負面的周芷若、李莫愁、滅絕師太,也引發相當多關注。
至於本書作者六神磊磊,也談金庸小說中的女子,但他談的方式大有不同—他所寫的是「女子」,而不是「奇女子」。
諸多的論述,關注的都是那種世間難得一見、尋常人或許一輩子都遇不上的奇女子。奇女子當然引人矚目,但人生中更多的是那些平凡無奇、偶然在生命中有些許波瀾的女子,雖是往往無關緊要,卻更真實反映了世間的常態。奇女子會讓人欣羨、嚮往、感慨,但畢竟與自身遙不相及;而平凡女子,無論是善是惡,卻才與自家最為貼近。
六神磊磊自然非得談談奇女子不可,但他筆尖的觸角,一如他談論的方式,踏踏實實的從現實生活中出發,兼收並蓄。一顆石頭投入水中,濺起浪花,這是大家都會注意觀察的,而浪花落水,波紋迴環,有時候,我們就會忘了那些淡細、微弱的波痕,其實也與浪花共鳴共生,也才是真正最廣闊、最普遍的。六神磊磊之難得,就是除了讀者耳熟能詳的奇女子外,也在若干配角、龍套,乃至完全不起眼的女性,也都有所著墨,如洪凌波、裘千尺、完顏萍、丁敏君、王難姑、峨嵋靜慧等。
在他眼中,其實奇女子也未必是那種英英赫赫、千年一遇的奇人,再如何奇,總是有其人性的一面,而這正是六神磊磊切入的角度,以現世的社會人際脈絡,旁徵博引、深入分析,去闡明她們的優點與缺點。
本書書名提到「越過人生的刀鋒」,刀鋒甚利,稍有不慎,即會傷人傷己,人生有三大刀鋒,其為誘惑、委屈與執念。這三大刀鋒,都是人在社會複雜的人際脈絡關係中必然會遭逢到的,如何面對各式各樣的誘惑,面對委屈、避免委屈,以及如何放棄我執,以同情心、同理心,為人我設想,在在都是學問,也在在需要智慧。
六神磊磊論金庸筆下的女子,其實是從社會人的角度,去看待這些奇或不足為奇的女子,以他豐富的社會經驗、明察秋毫的亮眼,廣舉有趣的金庸小說事例、歷史上的人物、現世發生的事件做類比,深入人物的心理,一一剖析,有褒、有貶、有讚嘆、有惋惜,論之有道,言之成理,娓娓而述,其實不僅是說給女性讀者聽,也是說給所有的人聽。
壬寅歲末林保淳序於台北木柵說見齋
推薦序二
女人如花,既傻且真、無悔且忠於自我
臺師大助理教授/李純瑀(魚小姐)
細讀本書下來,我彷彿經歷一場隆重而盛大的女人心事典禮。金庸筆下的女子,各有各的美與靈是回事,但那股為這個世界,更可說為一眾男人所帶來的酸甜苦辣,才真叫一個精彩。而每位女子的翻雲覆雨手,皆顛倒、錯換了深情款款。
不是每段帶著愛意前行的相遇都能稱為愛情,更非每段重逢都是念念不忘、必有迴響,許多時候,這世上的愛情在百轉千折以後,伴隨天風海雨而至的往往是一波更大的衝擊,讓人懷疑究竟哪裡出了錯。付出沒有錯、真情並無誤、執著有何礙……然而,書中的女子用她們的片片歷程告訴我們:錯了。最要人傷心的是,連錯在何處都不見得知曉;沒有人可以給個解答,問破了天地,也問不出任何所以然。
妳太精明了,男人畏妳,就怕妳看穿他的心而無所遁形;妳過於犧牲自己、成全對方,男人照樣拔腿就跑,深覺這是種情緒勒索而再無抽身機會;妳面對誘惑,得衡量利弊;妳獨自面對痛楚,深感何以蒼茫天地卻無人相伴之時,這一切終究得黯然內化;妳深愛之人已心有所屬,那樣的痛徹心扉和遺憾,唯有自己能解……世上一朵又一朵的女人花,既傻且真、既無悔又忠於自我。
然而在這背後,卻莫要忘了這朵朵花兒心中暗藏著的深切感受,愛情、安全感、控制欲、自我欺騙,無非是為了在當時的環境中為自己覓得一段心安的前路,讓自己好生安穩的徜徉人間。這絕對不是錯。錯在所遇非人,遇到不適合的自己、遇到不適合的對方,遂而產生了金庸筆下一個又一個多變的女性,她們溫柔、驕傲、瀟灑、不羈、固執……各唱各的調,唱出一首首女人的心情曲調。除了愛情,女人花自有更多盛開之處。
書中的女性職場觀倒也是挺新巧的思路。愛情和職場,在有些地方竟不謀而合。你在意的名利地位,偏不往你這兒來;辛苦工作,最後收穫成功的卻不是你;選對老闆,在大方向上應該妥當了,但天曉得何時來場翻天覆地的風起雲湧,攪得天怒人怨?前方的路永遠不清晰,若能不為小人所害,那是人生一大成功;若是在後頭給人穿了小鞋,你得有反擊能力,而這能力又豈是一朝一夕養成,那可是用一次次血淚經驗換來的硬底子功夫。
且看書中一朵朵女人花,如何用她們的生命訴說著每一段往事,令人動容至內心深處,觸動心中最幽微的那塊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