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離職後,億萬富翁邀我一起去旅行!
離開待了十幾年的公司後,除了對生活的茫然,我也經常感到孤獨,這是一種難以和家人訴說的孤獨。
「沒事的,你不要太擔心,只要像以前一樣生活就好。一切都在我的計畫之中。」我這樣跟老婆說,想讓她安心,但只要看著她哄著兩個孩子的背影,我的肩上就感受到一股龐大壓力。我知道,這就是一家之主該背負的生活重擔。
要裝作一派輕鬆的打給前同事,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無論我當初是自己選擇離職還是被辭退,他們根本不在乎,反正離職的人對他們來說都一樣,他們只怕不小心沾到我的霉運。
我曾經試著打給一個朋友,但那時遭到拒絕的回憶,在我的心中形成陰影,雖然表面上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但其實內心真的很難受。
「哦,你辭職了?為什麼?不管怎樣都該好好忍耐、硬撐住啊!你現在這把年紀還能去哪裡?今天晚上想出來吃飯?唉唷,最近公司很忙,今天我也要加班,不然還能怎樣?下次再見啦,先掛囉!」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再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任何人。46歲的我,經歷了相當沉重的孤獨。
離職後,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離職的人都想找一個小空間待著,因為實在無處可去。
剛開始,我很常去咖啡廳,但這不是長久之計,看著每個月按時進帳的薪水突然消失,我便開始為生活中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操心。
看到這樣的自己就覺得煩躁,我都已經這把年紀了……經過一番苦惱後,我改成上圖書館,畢竟就算坐上一整天,也不會有人對我翻白眼。我想,在這裡至少能盡情的看書。
* * *
「姜局長,請來釜山一趟。」接到朴老師這通電話時,我正因為陷入苦惱之中,所以跑到圖書館百般無聊的閒晃。他告訴我,他先打電話到我的前公司才知道我離職了。老師總是稱呼我為局長,因為這是我在前公司的職稱,但他仍持續這樣叫我,這其實也是老師與眾不同的地方。
通常被公司裁員後,大家都會自動改為直呼名字,不加職稱,這是社會的常態。雖然還是有人會先裝作沒這回事,但不少人在聽到對方離職的消息後,就會立刻改變稱謂;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可以把這想成是一個切斷關係的好機會,藉此區分哪些人脈值得維持。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可是,就算知道我離職了,老師似乎不打算改變對我的稱呼,反倒在電話的另一頭操著濃濃的釜山腔,說道:「只要你當過局長,一輩子就是局長。」
在一陣問候之後,老師邀請我到釜山去,說要在札嘎其市場(按:釜山規模最大的海鮮市場)一起吃大盤生魚片,我便答應了。其實也沒什麼理由好拒絕,一般人離職後也會獨自旅遊,甚至還會出國一人行,那我就以拜訪朴老師為藉口,去釜山走走好了,那裡還看得到海!同時,我心中也隱約懷抱著期待,心想若是環境改變,想法和心態或許也會跟著變化。
「姜局長,我們一起去當背包客吧!」在札嘎其市場吃完滿滿的毛蟹、生魚片和辣魚湯後,我跟朴老師面對面坐在咖啡廳裡,他不經意的拋出這句話。我愣了3秒鐘後,大聲笑了出來,老師今年已經60歲,我則是46歲,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我們都不是適合去當背包客的組合。
「你還真會開玩笑!」
我以為老師是想要讓眼前這個無精打采的人笑一笑,才說這種玩笑話,但並非如此。他認真的說:「錢的部分不用擔心。你先徵求你太太的同意,問問看你可不可以出國旅遊三個月左右。」
我又笑了,然後我們又聊到其他話題,聊完我就返回首爾。在回程的火車上,我把跟老師討論過旅遊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但是,兩天後我接到他的電話,劈頭就問:「你太太同意了嗎?」
霎時間我還搞不清楚狀況,有點慌張,老師則提醒道:「我是說出國的事啦!」
原來老師是認真的!我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前天在釜山,老師提過要去當背包客的事。難道他覺得這個玩笑話這麼有趣,有一講再講的必要嗎?
「老師,一點都不好笑。」我回覆道。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趕快問一下你太太,然後打給我。」
我還來不及回應,電話就掛斷了。老師是認真的嗎?我半信半疑。不過,看來還是必須問問老婆。
「去當背包客?哈哈,朴老師這樣說哦?多久?三個月?哈哈,想太多了吧?你真的相信他講的話嗎?你覺得他是認真的?你太單純了啦!想想看,人家是圖你什麼,才要跟你一起去旅行?就算你們有10年的交情,老師究竟為什麼邀你一起去當背包客?他不只是百萬富翁,而是接近億萬富翁的人耶!但既然他已經問了,總要給人家一個答覆……好啊,我允許你出門兩個月,三個月太長了。哈哈哈,朴老師真幽默。」
這就是我老婆的反應,也對啦!如果是我,應該也會這樣回答。老師應該是在開玩笑。
* * *
隔天我又接到了電話。
「你太太說什麼?」
「哦!她說三個月太長了,兩個月還可以。」
「是哦?那好啊!看樣子南美是去不了了,但可以在歐洲待兩個月。」
「咦?認、認真的嗎?」
「當然是認真的啊!我騙你幹麼?趕快告訴我你的帳戶號碼,收到錢之後立刻去買機票和歐洲鐵路通行證!」
所以是真的要去?我腦中突然浮現出各式各樣的煩惱。
「老師,我英文很差耶!」
「但你看得懂吧?走啦!」
「但我的方向感很差,是個大路痴。」
「我方向感超好,很會找路,走啦!」
「可是我從來沒有訂過飯店。」
「這次試試看不就得了,走啦!」
「老師,我打呼聲很大,你可能會睡不好。」
「姜局長!人並不是一生下來就什麼都會。如果真的是這樣,這世上早就不會有我這樣的人了。我15歲的時候一無所有,從釜山的最底層開始往上爬。旅行和人生哪有什麼不同?關關難過關關過,說什麼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統統是藉口!如果你的打呼聲很吵,在你睡前用洗衣夾夾住你的鼻子不就得了?所以我們走吧!」
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我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了,沒錯,老師也不是一開始就是百萬富翁。他15歲來到釜山,先在日式料理餐廳當助手,一路上也曾被討厭,甚至挨揍,一路慢慢往上爬,當上飯店廚師後,又成為釜山最頂尖的日式料理餐廳經營者,之後又變成股票投資人。
想到這裡,我的精神立刻就來了,老師現在不就是在給我機會嗎?原本應該是老師堅持不去,我拜託老師去的,現在立場卻調換了,那我到底還在猶豫些什麼?
* * *
當然,我還是會感到不確定,畢竟我必須在46歲這種老大不小的年紀重新開始人生。
雖然在離開公司時,我豪邁的說「我要去找回我的夢想」,就這樣抬頭挺胸的離去,但現在仍得拚命為自己找一個維生方式。這跟二、三十歲失業非常不同,每天一醒來,就有一股茫然的感受,重重的壓在肩膀和脖子上。在這種狀況下去當背包客,讓我害怕是不是對自己太好了。
「你就去吧!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不知道那裡會有什麼。」老婆聽完我的困擾後,拍拍我的肩膀,像在勸告朋友一樣。
「可是……我覺得現在這個狀況……。」
「『在雨中跳舞吧!』你記得你說過這句話嗎?就去吧,我爽快的允許你去兩個月。」
「……!」
在雨中跳舞,是我即將邁入40歲的時候,對老婆說出的決心:
在40歲之前,
我都像個傻瓜一樣,只是等待。
讀小學的時候,
一心等待學校放假;
讀國中的時候,
一心等待期末考結束;
讀高中的時候,
一心等待進入大學;
進入大學後,
一心等待靠自己的力量賺錢;
進入公司後,
一心等待著成功;
美國作家薇薇安.格林(Vivien Greene)說過:
「生活不是要等待暴風雨過去,
而是學會在雨中跳舞。」
多希望我能在更年輕的時候就理解這句話的涵義,
太可惜了。
不過,至少現在我要學會在雨中跳舞。
我雖然曾對老婆說過這句話,但似乎早就忘記了。
沒錯,出發吧!學會在雨中跳舞吧!不,就在雨中跳舞吧!
1789年9月3日,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在舉辦完37歲生日派對後,隔天凌晨三點偷偷離開家裡,只拿著行李和獾皮製背包,突然坐上馬車,沿著那條路前往義大利旅行。
他說:「如果不這樣做,人們不會讓我離開。」
我的心情就如同歌德,我覺得,生活在暗示我要出發:「稍微休息一下吧!已經為你準備好如寶石般珍貴的時間與機會,為什麼你卻要意志消沉的度過?不管是狂風暴雨還是陽光普照,都儘管出發吧!這個世界比你想的還要更廣闊,生活比你想的還要更豐富,去感受看看吧!」
於是我決定出發,兩週後,我就要搭上前往歐洲的飛機。若不這樣做,我不會讓自己離開的,反倒可能被生活的重擔壓垮,每天都活得戰戰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