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Preface
「未完待續」,原是最美的期待
有一天我跟老婆說,我要出版一本書,妳幫我寫篇序吧。
然後,老婆安靜地坐在我電腦前,冥思苦想,最後笑顏逐開。我滿懷期待的結果竟是電腦裡的Word文檔中的四個字:未完待續。
我說,妳好歹也誇我兩句,就這四個字,放我新書第一頁?
老婆說:「未完待續,你不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的詞語嗎?所有的故事,是否結局遺憾、或是皆大歡喜,其實都不重要,而未完待續,就是尚有期待。所以,我們會原諒不辭而別;我們會理解不歡而散;我們對分道揚鑣釋懷,它總是帶著意猶未盡的感覺,讓我對明天充滿期待,多美啊。當下什麼都不重要,不管是吃苦或舔糖,不都還有明天嗎?未完待續…… 」
我說雖然聽起來是鬼扯,但好像還挺美,讓我想起日本村上春樹小說《挪威的森林》裡的一個片段,渡邊說很喜歡綠子,像喜歡春天的熊。春天的原野裡,一隻可愛的小熊走過來跟你說:「妳好,小姐,和我一塊打滾玩好嗎?」接著,你和小熊抱在一起,順著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玩了一整天,你說棒不棒?
老婆笑說:「你是想說喜歡我,也像喜歡春天的小熊一樣嗎?」
我說,不,我的意思是:「妳給我滾犢子。(編注:犢子一般是指小牛。「滾犢子」是東北方言,意思是叫人躲開、閃遠點的意思)」
妳不覺得「滾犢子」也是很美的詞嗎?一個天真可愛的熊犢子,牠無憂無慮地滾了一天,玩得多開心呀。」
老婆說:「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說:「我喜歡妳,像喜歡春天的熊。」
老婆很開心地鬆開了擰我耳朵的右手,又鬆開了鎖喉的左胳膊,像一個婉約嬌羞的女子。老舍在《駱駝樣子》書裡說過:「一個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片話。」
老婆問我什麼是春天的熊?
我說:「冬眠剛醒來,很餓吧,逮誰咬誰。」老婆又笑了。
那天的畫面真美好,讓我想起一首兒歌:「兩隻小熊,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拖鞋,真奇怪,真奇怪。」
這些年我一直遵循的婚姻之道就是,只要我跑得足夠快,老婆的拖鞋就追不上我。
有一天,我帶兒子去超市買東西,一進門口,就聞到噴香的烤麵包味道,兒子看看櫥窗裡漂亮的蛋糕再看看我,問:「爸爸,今天給媽媽過個生日,不過分吧?」我吞了口水說:「不過分。」
然後,兒子看見了花,就問售貨員哪一種花是適合買給媽媽的?
售貨員給他拿了一小束康乃馨。
那一瞬間,我隱約覺得不對,又不知道哪裡不對,我也趕緊拿了一小束玫瑰,直到回到家,兒子拿著花唱生日歌,我才突然意識到,父子之間現在也內卷了嗎?(編注:「內卷」是大陸流行語,意思是過度競爭,和躺平是相反詞)
哎,卷就卷吧,再卷能有草莓蛋糕卷嗎?
老婆一臉開心,人在家中坐,生日天上來。
原來人那麼容易開心,或許只是瞬間被想起,就高興著自己在對方心中具有分量和存在感。心裡的世界說大不大,想把它填滿,只用一個蛋糕居然就足以填滿,生日蠟燭點燃的那一刻,火光照滿了整個世界,歌聲充滿了整個世界。
當你知道,被愛著,那感覺就像是春天裡的熊了。
熬過一整個冬天,餓了,熊爸爸帶著熊媽媽和熊寶寶,準備出去找點蜂蜜吃。當牠們捅了馬蜂窩,馬蜂追著牠們跑,跑啊跑,咕嚕,咕嚕,咕嚕,小熊一家滾下了山坡。
儘管沒有吃到蜂蜜,但是,牽著手滾下山坡,躲過一劫,真的超級開心,開心到吃著路邊嫩嫩的青草,也覺得比蜂蜜甜。
熊爸爸問:「要不要再滾一次?」
熊寶寶和熊媽媽點點頭,然後,牠們玩了一整天。
哦,原來這就是愛啊,它讓你原諒了生命裡的苦難嗎?不是,是生活給予你暴擊的一拳正好打在了你的棉花糖上,你可以開心躲過鼻青臉腫,也可以盯著棉花糖上的那個洞,以為自己失去了很多,悶悶不樂,等著被哄。
「愛」最可愛之處,是給了你選擇的權利。
因為被愛著,所以有優先選擇的權利,所以有貪心的權利,所以有胡鬧的資格。
那天,蛋糕被切成三份,按理說,壽星理應有優先選擇權,可是,親情愛情在那麼漂亮又美味的蛋糕面前,沒有什麼道理可言,必須石頭剪刀布,贏的先挑。當然,被愛著的那個,總有點特權吧,所以,老婆可以比我跟兒子晚兩秒鐘出手。
她一下贏得兩個男人的愛,會開心很久很久的吧!?
不過我也沒有輸,至少那一天,我知道了一個冷知識,吻是草莓蛋糕卷的味道。
我知道還有下一個吻,只是不知道在哪一天,是什麼味道。
這種未完待續,真的很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