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要說一個謊,你得先將真實放進去
影評人/重點就在括號裡
二○一二年之前,辻村深月很忙:二○○四年以《時間停止的冰封校舍》獲得梅菲斯特賞並出道,雜誌、週刊小說連載從此邀約不斷。二○一二年之後,辻村深月更忙了:前一年的《使者》拿到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而那一年《沒有鑰匙的夢》獲得文壇指標獎項「直木賞」,多部作品影視化,辻村深月知名度也越來越高──連帶她也用「辻村深月」這個名字,做了許多有趣的事。
虛構世界的她,跨界到漫畫系列《文豪野犬》外傳小說,在某個平行宇宙裡,辻村深月成為了自己偶像綾辻行人的助手;而真實世界的她,跨界到動畫電影裡:她改編自己從小另一位偶像藤子.F.不二雄的原作,成為動畫電影《哆啦A夢:大雄的月球探測記》的編劇。
關於創作,辻村深月在這兩位偶像身上,學到了兩個方法。在本格推理作家綾辻行人的小說裡,她領悟到推理小說怎麼帶給讀者驚喜:要在文字裡蓋出故事架構,再置入情節、鋪陳、轉折、揭曉。有了基礎,房子才能往上蓋;在藤子.F.不二雄的漫畫裡,她領悟到在奇幻裡「真實」的重要性:即使是奇幻故事,若是故事裡有寫實的事物或設定,就要盡可能地描寫仔細,越清楚就越有實體感,讀者也就越能相信作者創造的奇幻世界。
故事是靠細節撐起來的,書寫故事的小說家,透過文字將虛構的事物成真,如同說謊。如何讓對方相信「假象」?只要你放大謊言裡的真實細節,在虛構裡置入真實──真實的事物,真實的情感;有真有假,似真似假。水到渠成。最後,當受騙者知道謊言的謎底,就有了驚喜。
綾辻行人與藤子.F.不二雄,一位是新本格推理小說家的代表人物,一位是日本漫畫界的SF大師,從小就是他們粉絲的辻村深月,在兩位大師身上學到的事物其實很簡單:如何在故事裡「說謊」。
這本書的趣味就在此處:以三篇關於「詐騙」的短編小說〈2020年的感情詐騙〉、〈第五年的入學考試詐騙〉、〈名人沙龍詐騙〉組成的《謊言疊疊樂》,正是一本辻村深月作為擅於編織謊言的小說家,所寫的關於「謊言」的短篇小說集。
辻村深月刻畫角色心境細膩,第一篇描寫因疫情不得不成為詐騙集團成員的年輕大學生,第二篇描寫擔心孩子上不了好學校的媽媽,第三集描寫假冒知名漫畫家的熱衷粉絲。每一位角色的內心苦悶,在「欺騙」與「被騙」的情緒裡翻滾。辻村深月將他們的不安、憤怒、無力,這些情感織進謊言裡,讓它看起來格外真實。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而這座孤島上籠罩一層吹散不去的濃霧,謊言就是那層令人難受、充滿糾結的霧。
有些角色,明知自己在說謊,卻又忍不住在謊言裡置入自己的真實情感;有些角色,在欺騙的過程中不斷說服自己,最後發現自己才是最可悲、但也是最罪無可赦的受騙者。而最後取得他人信賴的說謊者,總會抱著「要是當初不要騙人就好了」的害怕心態繼續說謊,這種「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感受,又何嘗沒有浮現在每一位活在真實世界的普通人心中?
但人生有時就是這麼難,有些坎在人生選項裡,有些話不得不吐,有些謊卻又不得不講:謊言是傷害他人的災禍,但謊言,有時也是自我的救贖。而辻村深月的文字裡始終抱有的那份「溫柔」,成為謊言拆穿後的謎面裡,最細膩的感動。
這本書寫的是這些關於謊言的種種,也是辻村深月十年磨一劍,用故事精心疊出來的謊言疊疊樂,而她將那塊關鍵的積木藏在裡面,等待你抽出──請好好享受謊言倒塌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