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她是笨女人【第32屆柴田鍊三郎賞得獎作品】

推薦序 「幹嘛破壞人家好事？」 盧郁佳
推薦序 我們絕對想不到是如此「溫暖」的小說 張亦絢
推薦序 浪漫小說沒有說的事 康庭瑜
 
前言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後 記
 
 

推薦序

「幹嘛破壞人家好事？」
盧郁佳 作家

　　二〇一二年，文化大學一名男學生藉口慶生，邀十八歲高職女生聚餐。灌醉後，跟兩個學弟扛回宿舍輪流性侵。宿舍禁攜女生，但受訪男學生稱：常有同學帶爛醉女生回來。為何沒阻止？他答：幹嘛破壞人家好事。

　　一九九八年起五年，早稻田大學Super Free Club社團招攬各大學女生，利用她們憧憬東京、名校，灌醉輪流性侵數百名女學生；事後還強迫微笑拍照，證明合意以脫罪。

　　二〇一六年，東京大學「東大星座研究會」跨校聯誼，五名男生把二十一歲女生脫光，摸胸，強吻，毆辱。嫌犯說：誰叫她是笨女人。

　　同年，慶應大學多名男學生性侵一位女學生；千葉大學醫學系三名男學生，在居酒屋灌醉女同學，帶進廁所輪流性侵，一人帶回家再性侵。

　　姬野薰子《昭和之犬》、《謎樣的毒親》尖銳刻劃了她生長的怪奇屋，戰爭受創的父親以羞辱她來宣洩情緒，母親則把她當成性工具。她打破黑箱，訴諸筆墨，可見膽識非凡，才華過人。名校集體性侵，文壇沉默，她奮筆寫出《誰叫她是笨女人》直戳要害。社會以升學考試劃分階級，篩選出唯利是圖的反社會人格患者，榮登權力顛峰，享受白馬王子的濾鏡美化，濫用社會信任，組成詐騙集團洗劫女性的身心健康。他們算計但不思考，因為應考時一思考就會比別人慢。他們沒有同理心，因為習慣拋開沒用的情緒，專注賺取高分。他們踐踏別人，只因需要補償東大光環下一文不值的自尊。

　　性侵，不是在誘拐那天發生，是從媒體吹捧甘迺迪夫人自稱「不是丈夫的伴侶、而是輔佐」開始；從爸爸召妓回家開始；從媽媽款待成年兒子像餐廳女經理般有求必應，不要他洗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開始；從媽媽視兒子為小主人不敢反抗、視女兒為小僕人，家中衝突必歸咎女人開始。

　　奧地利小說家葉利尼克（Elfriede Jelinek）以《鋼琴教師》（Die Klavierspielerin）寫女人受男人性剝削，猶將怒火包裹在歡樂與嘲弄下。姬野薰子的憤怒，像富士山爆發般滾燙直撲遙遠觀者的臉頰，夜空中烈焰焚城。作者不時現身敲打加害者，將他的腦袋按在他臭不可聞的謊言上輾磨。性暴力報導底下酸民留言排山倒海的蕩婦羞辱，在書中也像嘔吐物噴發的暴雨般給讀者洗臉。作者無情地將讀者拖進每一個暴力現場：你一直想知道更多，對嗎？來吧，看你能承受多少。讓笑說「幹嘛破壞人家好事」的那群人，回看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我們絕對想不到是如此「溫暖」的小說
張亦絢 小說家

　　根據我的觀察，二十歲上下的女性，還不諳人世浮華、偽詐且黑暗的一面，一直是占大多數。因為心中沒有惡意，自然無法讀懂惡意；就像沒學過拉丁文，聽到拉丁語的淫穢詛咒，仍會微笑以對——我一直覺得該有人披露年輕女性這層令人心疼的實情，姬野薰子完美做到了。她勾勒了出生於單純家庭，人生初期多遇到良善他人的女性，對於脫逃陷阱與圈套，完全「不拿手」。女主角的數學代課老師，曾向她解釋，拿不拿手，比能力更有決定性的，是成長背景。小說這部分的寫實不僅鞭辟入裡，也深具代表性——在為沉默大多數發聲的同時，也有人類學式報導的價值。

　　在世界各地的集體強暴案裡，主謀是受害者男友一事，多少令人錯愕，卻也通常未加深究——有些受害者才十四、五歲，又生活在幫派控制的環境中，大眾總以為滋生性霸凌的是貧窮或黑道習氣。然而，作為「白道之最」的名校男大學生的不法，與黑道並無二致。除了有組織，會結合網路科技的色情斂財，還加上擁有比黑道更雄厚的聲譽資本，可用來引流針對受害者的二度暴力。其中嗜血、貪婪與性別剝削的心態，非但受害者需要語言指認，全體社會也必須急起直追，加倍警醒。在處理以戀愛為名的親密暴力一事上，本書可說居功厥偉。

　　《誰叫她是笨女人》這個書名，引用的是加害者的話。小說主題還包括了青春的寂寞與結構性輕蔑——後者與性別歧視，一種針對女性的男性威權，是兩種具共通性，但不見得總是成為複合體的毒素。在以解剖鏡頭呈現兩股惡勢力交互著床的精確性而言，本書令人想起哈代（Thomas Hardy）、薩克萊（William Thackeray）與莫瑞森（Toni Morrison）等批判社會的經典。小說家重視「社會結構問題」，有時未必用足夠餘裕描寫人物的生活。但《誰叫她是笨女人》，最令人驚奇的，是以文學立傳的細膩與平衡手法。它不倚重對殘暴的書寫，儘管它也做到了毫不迴避。相反地，小說不只「知惡」，它也「精通良善」——它的優異是兼有探測地雷的敏感與救傷扶弱的冷靜，我毫無保留推薦這部文學典範之作。

浪漫小說沒有說的事
康庭瑜 政治大學傳播學院副教授

　　記得幾年前出席過一個名校校友酒會，那是一個整桌人都以誰的爸爸擁有哪一家公司來認識彼此的場合。酒酣耳熱後，Ａ滑著手機說，這是我在Tinder上認識的某大學女學生，待會要約回家。整桌男生隨即傳閱她的照片，紛紛表示對她胸形身材的認可，Ａ在這個男性社交圈的地位，彷彿也因此也被認可了一樣。
　
　　「但這種學校的，你也不會想跟她認真吧？」
　　「對阿，這就是用來打炮的。」Ａ答。
　　「小心喔，這種都有意要貼上來，甩不掉。」

　　菁英男性面對其他階級的女性，一方面嚮往她的身體作為性的對象，一方面又輕視她，這故事太常見了。

　　而本書正是這樣一個故事。

　　霸總小說沒有說的事

　　本書改編自日本五位東大學生集體對一位私大學生施行性暴力的真實事件。

　　善良的平凡女遇見菁英男，典型的浪漫小說設定。至少在女主角美咲的視角裡，她的確也以為這是一個浪漫的劇情。

　　然而本書同時也從男主角翼的視角來寫作──一個家境普通低學歷的笨女人，別有居心想糾纏經濟無虞東京大學的我，因此，在性方面輕蔑地待她、教訓她，也還好而已吧，這樣的故事。

　　浪漫小說從來沒有寫出來過的，另外一半的故事。

　　菁英階級的強暴迷思

　　人們常認為性暴力是為了滿足性慾的犯罪，是一種生物需求。

　　然而，許多國家的統計數據都指出，性暴力犯罪更是關於社會文化中流行的信念，比如說強暴迷思（rape myth），這是一組會滋養性暴力的信念。認為施行性暴力的男性不是惡意的（他只是鬧著玩、喝醉了不是故意），傾向否認性暴力的存在（大部分性侵都是誣告、那麼醜誰想性侵你）。或認為女人遭受性暴力多是她自己有錯在先（她穿放蕩的衣服、拜金、進男生房間）。

　　她的性道德先出了問題，我在性方面教訓她，哪有什麼不對，甚至很正義吧。

　　本書大概是幫這種迷思，加上了一個階級和社會地位的背景──高學歷菁英男性若是有強暴迷思，會是什麼樣的故事：

　　「我在女人眼中是肥羊。地位低下的女人總想勾引我們菁英男性，勢利又放蕩，那麼脫她衣服、傳她裸照也沒關係吧。」

　　而這從來不只是關於日本的故事而已。關於性的迷思往往是跨文化的。

　　臺灣的讀者，也許像我一樣，會在紙頁中，讀到自己見過的人生。

前言

　　每當出現下流的犯罪報導時，人們總是想下流地知道更多。

　　人們想知道，被害人到底受了哪些下流的對待？

　　透過新聞報導、評論、質疑社會等名義，製作出許多節目和報導，其實只是在滿足大眾殘忍的好奇心。

　　也就是說，他們都和加害者沒有不同。

　　二○一六年春天，在豐島區巢鴨，有五名東京大學的男學生遭到逮捕。五個人輪暴了一名女大學生……據說是如此。這讓社會大眾的好奇心翻滾沸騰。

　　接下來，我將縷述這整起事件，但話先說在前頭。這裡面，一概不會出現任何滿足卑劣猥褻好奇心的內容。

　　因為，五名男子企圖輪暴一名女子這樣的說法，是錯的。

　　以晚餐來說略晚的八點，七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聚在一起。不過是幾小時的時間。

　　然而，事件的發生，經過了好幾年的時間。

　　說不上有任何特別之處的幾年平凡時光，成為不幸事件的背景。

　　當時，逮補五人的罪名是強制猥褻罪。這則新聞報導的畫面上出現了觀眾的推特評論：

　　「和田先生，謝謝你讓會錯意的女人吃了一計重拳。」

　　然而遭逮補的五個人當中，並沒有姓和田的學生。

　　在匿名留言板上，出現更多的發文：

　　「只要這世上還有會錯意的女人存在，打炮社團就永不滅亡！」

　　「被害人那女的應該把這件事看作是反省自己會錯意的機會。」

　　會錯意。

　　什麼叫會錯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