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維特的煩惱

一、作品導讀 5
熾熱無悔的愛戀──歌德和他的作品

二、《少年維特的煩惱》 17
第一編  18
第二編  100
補 記  118

三、延伸閱讀 201
1.《一個世紀兒的懺悔》La Confession D'un Enfant du Siecle 202
2.《紅與黑》 Le Rouge et le Noir 203
3.《新愛洛綺絲》Julie ou la Nouvelle Heloise 206

 

序

　　歌德為世人留下大量的詩歌，以及戲劇、小說、散文等各種體裁的文學作品與理論著作，特別是不朽巨著《浮士德》，對世界文學藝術有著十分重要而深遠的影響。

　　一七七○年至一七八五年間，由於受到法國啟蒙運動思想家盧梭的影響，德國產生了聲勢浩大的資產階級反封建的文學思潮，即狂飆運動，這是因作家克林格爾的同名劇《狂飆》而得名。它反對封建桎梏和虛偽的道德風尚，要求創作自由和個性解放，主張返歸自然，推崇天才，在文學上強調民族風格。當時，歌德正在斯特拉斯堡大學讀書，結識了狂飆運動者，尤其是學識與文法都非常傑出的文藝理論家赫爾德爾，在他的影響下，歌德廣泛閱讀了荷馬、莪相、品達洛斯的作品，還有莎士比亞的戲劇以及英國啟蒙作家的小說，並收集整理民歌、研究斯賓諾莎的泛神論哲學，對他未來的創作發展之路具有深遠的意義。

　　歌德積極投身於狂飆運動，自他發表了著名的演講《莎士比亞紀念日》，此一文學運動開始走向高潮，他的《少年維特的煩惱》和席勒的《陰謀與愛情》成為狂飆運動文學的代表作。 歌德所處的時代，戰爭與革命此起彼伏，如七年戰爭、法國大革命、拿破崙遠征、英法之戰等，使得他洞悉人類生活與命運的嚴酷；而他與各類天才如席勒、莫札特、貝多芬、盧梭、萊辛之間的交往，又使他的思想更為深刻、視野更加廣闊。

　　一七八八年，歌德與劇作家、詩人席勒相遇，開始了他們之間一生的友誼。

　　一七九四年，席勒為自己籌畫中的雜誌《時代女神》邀請歌德，之後合作完成了諷刺短詩《克塞尼恩》（即《警句》）。

　　一七九七年，兩人又相互競賽創作敘事詩，歌德寫作了《掘寶者》、《魔術師的門徒》、《神和芭雅德娜》、《科林斯的未婚妻》等，這一年在德國文學史上稱為敘事詩年。兩位文學巨人共同將德國古典文學推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歌德的詩歌體裁包括抒情詩、自由體詩、敘事詩、牧童詩、悲歌、歷史詩等。在敘事詩方面，一七七三至一七七四年創作的敘事詩《魔王》，後由舒伯特作曲而成為世界名曲；一七九七年創作的《科林斯的未婚妻》，堪稱敘事詩中的《浮士德》。在抒情詩方面，七十四歲時創作的《馬里恩巴德悲歌》，有人把它稱作老年詩人的「天鵝之歌」；小說《威廉‧邁斯特》中的兩首《迷娘》和《歌手》，是歌德抒情詩中的絕唱，包括貝多芬在內的無數音樂家都曾為之譜曲。在自由體詩方面，有著名的《普羅米修士》、《浪跡者的暴風雨之歌》等。

　　他的《東西詩集》堪稱德國詩苑中的一朵奇葩，其中的詩歌大部分寫於一八一四至一八一五年。當時正值法國大革命時期，為了逃避現實，歌德轉而沉浸於研究東方文化，受其啟發而創作了這部內容複雜的《東西詩集》，有人把它比作《神曲》。在這部詩集中，歌德為自己披上波斯詩人的外衣，將一切事物都塗抹上神祕的東方色彩，深刻地表達了自己的人生觀、宗教觀和宇宙觀。

　　歌德在一七七三至一八三一年完成的哲理詩劇《浮士德》，是德國文學中最傑出的作品、世界文學中的不朽名著，是堪與荷馬史詩、莎土比亞戲劇媲美的偉大詩篇。《浮士德》取材於德國十六世紀關於浮士德博士的傳說，他塑造了一個不斷探索人生真諦、不斷進取的形象，體現了資產階級上升時期追求真理、自強不息的精神，也是德意志民族優秀傳統的反映。浮士德是和善、光明、理性的代表，是人類創造力的代表，他一方面不滿現實，追求理性與光明，企圖以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提出的理想王國來寄託其理想，另一方面又感到消極和苦悶，兩者在浮士德身上不斷地發生矛盾、鬥爭。

　　詩劇中的梅菲斯特是「否定的精靈」，作為浮士德的對立面出現，是對人的理性和創造力的否定。詩人交替使用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手法，深刻展現出浮士德和魔鬼梅菲斯特的善與惡、進取與消沉的辯證發展關係。《浮士德》內容博大、想像豐富、結構嚴謹，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寫作手法使詩篇既有強烈的現實感，又有玄妙的虛幻感，不愧為巨匠手筆。 此外，歌德還創作了詩劇《哀格蒙特》、《伊菲格尼在陶立斯島》等，以及小說《少年維特的煩惱》、《威廉‧邁斯特》兩部曲《戲劇使命》和《漫遊時代》、《親和力》、自傳體小說《詩與真》等。

　　歌德對自然科學頗有廣泛研究。一七八四年，他開始研究骨骼學，同年發現了人的齶間骨，為人類係由脊椎動物進化而來提供了證據。後來，歌德相繼研究了植物學、昆蟲學、光學、化學，並完成了《植物形變論》、《光學論文集》等。

　　歌德一生的愛情生活豐富而曲折，充滿浪漫情調，而且每一次戀愛都讓他創造出優美動人的詩篇。早在歌德十七歲的時候，他愛上了飯店老闆之女格蘭欽‧辛克普，並寫出詩集《安涅臺》；在斯特拉斯堡大學期間，歌德與塞森海姆鄉村牧師的女兒弗莉得里凱‧布里溫相愛，寫下了《五月之歌》等；一七七五年，歌德與法蘭克福一位銀行家的十六歲女兒麗麗‧斯涅曼訂婚，度過了「一生中最激動、最幸福的時光」，寫下《新的愛，新的生活》、《湖上》、《秋思》等；一七七六年，歌德與比自己大七歲的斯坦因夫人相愛，寫出《無休止的愛》等；一七八八年，歌德愛上二十三歲的製花女工克莉斯蒂安‧烏爾皮尤斯，為她寫下《羅馬悲歌》，並於一八○六年十月十九日結婚；一八○七年，歌德喜歡上書商弗里曼十八歲的養女維爾赫米涅‧海茨利普，為之寫下許多十四行詩。

　　歌德七十四歲時經歷了一次傳奇式的愛情，他愛上了十九歲的伍爾里凱，著名的《馬里恩巴德悲歌》就是這時寫的。 在歌德一生無數的戀愛經歷中，唯有一次令他欲愛不能、悲痛欲絕，也因此寫出《少年維特的煩惱》，從而震驚歐洲文壇，一夕成名。儘管歌德後來創作出表現人類自強不息的精神和光明燦爛未來的壯麗頌歌──《浮士德》，然而，他之所以享譽世界、家喻戶曉，卻是因為這本書信體小說《少年維特的煩惱》。 　　一七七二年，歌德在威茨拉爾帝國高等法院實習期間，與年輕的法學家克施托納爾相識並成為至友。然而，在一次舞會上，歌德卻被克施托納爾的未婚妻夏洛蒂‧布福深深地迷住了。夏洛蒂有著一雙藍色的眼睛，純真可愛，令歌德陷入熾熱的愛情中不能自拔。儘管他的朋友沒有怨恨，夏洛蒂對他也很友善，但是歌德卻感到痛苦絕望，因此想到了自殺。四個月後，歌德毅然選擇了離開。一個多月之後，歌德在萊比錫大學的一個同學在威茨拉爾自殺了，原因是愛慕同事的妻子遭到嘲弄，工作中受到上司的挑剔，社交場合上又受到貴族的侮辱。

　　一七七四年，女作家索菲羅歇十八歲的女兒馬克西米琳娜嫁給法蘭克福的一名富商，歌德以前認識她，因此交往甚密；馬克西米琳娜的丈夫比她大二十歲，為人粗俗，竟然和歌德發生了激烈的衝突。這件事深深地刺痛了歌德，這些年來的種種遭遇在他心中不斷湧現，令他悲憤不已，由此誕生了《少年維特的煩惱》。

　　然而，《少年維特的煩惱》並不只是一部個人的愛情悲劇，它的價值在於表現了一個時代的煩惱、苦悶和憧憬。小說出版之際的一七七四年，歐洲正處於由封建制度向資本主義制度的過渡時期，啟蒙運動已深入人心，強調「個性解放」和「感情自由」，年輕的一代渴望打破等級界限，建立合乎自然的社會秩序和人與人之間的平等關係。但是，現實並沒有理想的那樣光明，資產階級在同封建貴族的較量中大多敗下陣來，社會似乎仍然在黑暗中徘徊，因而在資產階級陣營中滋生出悲觀、傷感的情緒。同時，德國狂飆運動正在興起，它提倡回歸自然，追求個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少年維特的煩惱》不僅揭示了年輕一代與社會現實之間的矛盾，也反映了他們在對抗泯滅個性的封建專制時的軟弱，以及在理想破滅後自殺的悲劇結局。《少年維特的煩惱》採用書信體的形式，其詩意的語言、濃鬱的傷感氣息、細緻入微的心理描寫，使它在藝術上取得很高的成就。

　　在小說《少年維特的煩惱》中，剛剛經歷愛情磨難的主角維特，隱居到一個「幽靜沉寂」的地方，在美麗的大自然懷抱中，他受傷的心靈漸漸復甦。坐落在一個小山崗旁的瓦爾海姆是他喜愛的地方。由於一次舞會，維特與夏綠蒂相遇並一見鍾情，但夏綠蒂已與阿爾伯特訂婚。維特內心無限痛苦，絕望之中去了公使館擔任文職，然而仍不得志，憤然辭職後又來到夏綠蒂身邊。但此時的夏綠蒂已經結婚，維特多情善感卻得不到愛情，最後飲彈自殺。 維特是一個受啟蒙思想影響而覺醒的青年。他熱愛自然，追求自由獨立的人格，蔑視等級制度和法律道德，厭惡封建貴族，無視階級偏見，親近瓦爾海姆的平民，同情失戀而自殺的少女和尋求婚姻自由而犯罪的青年農民。然而，面對現實的不平等，維特卻無能為力，只能「恨不得用利劍刺破自己的胸膛」，「鮮血會平息我心中的怒火」，使「躁動不安的靈魂獲得永恆的自由」。

　　在夏綠蒂的愛情中，維特得到了慰藉，那是面對殘酷的現實卻無可奈何的最後庇護所，就如同他深深地沉浸在荷馬和莪相的詩篇中一樣。他對夏綠蒂的愛是那樣熾熱，因此「當我陪伴在夏綠蒂身邊的時候，時常連續兩、三個小時欣賞她優美典雅的舉止、精妙雋永的言談。我是如此全神貫注，激動、緊張、亢奮交織在一起，令我頭暈目眩，以致於眼前發黑、耳朵什麼也聽不見、喉頭如窒息般難受、心兒狂跳不已。我竭力讓自己鬆弛下來，可事與願違，反而更加迷亂了」；「這個時候，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然而，維特的性格又是軟弱的，在那樣令人窒息的社會環境下，他的愛情必然是走上絕路，最後只能以自殺來尋求解脫。

　　夏綠蒂是個純真無邪、聰慧美麗的姑娘，她一方面感受到新思潮的影響，儘管同阿爾伯特訂了婚（後來結了婚），但仍然與維特交往並善待維特；另一方面，當她「猛然感覺到，自己竟暗暗地在希望著一件事──儘管她不肯承認──把維特留給自己」的時候，「她立刻斷然否認」，並屈從於傳統道德，無意去抗爭、去反叛。因此，當她意識到維特即將結束生命的時候，顯得那樣無能為力。

　　在歌德筆下，阿爾伯特是一個前後有所變化的人。在第一編中，阿爾伯特是個豁達大度、善良而高尚的人，「一位無法不對他產生好感、能幹而溫和的人」。但在第二編中，阿爾伯特卻變成一個感情冷漠的人。比如，維特在告訴威廉那個曾經單戀過夏綠蒂的瘋子的情況時，這樣寫道：「我之所以把這段文字寫成這個樣子，是因為阿爾伯特就是這樣無動於衷地告訴我的。」同時，在維特眼中，阿爾伯特還是竭力維護法律道德的人，儘管那些道德法律是如此沒有人性。當維特滿懷希望想要拯救那個犯了罪的青年農民，阿爾伯特卻站在法官這一邊。之後維特在一張紙條上寫了這樣一句話：「有什麼用呢？儘管我反反覆覆地對自己說：他是個好人，一個正直的人，但我卻依然心亂如麻，眼前的事實讓我該怎麼評論他啊！」 狂飆運動主張一切回歸自然，在《少年維特的煩惱》中，關於自然的描寫幾乎無時不在，大自然在維特的心中神聖無比：他陶醉於自然，讚美自然，主張藝術皈依自然，親近所有自然的人──純樸的村民和兒童。就連他對夏綠蒂的一見鍾情，也是因為她天真可愛，保持了少女的自然本性。歌德用精湛的文筆將大自然描繪得富於詩情畫意，以景物烘托出人物的心理歷程，猶如一首哀怨淒美的人生悲歌。

　　在歌德這樣一位偉大詩人的心中，《少年維特的煩惱》究竟占有怎樣的地位呢？歌德晚年的時候曾經對他的祕書說，《少年維特的煩惱》是他「用自己的心血哺育出來的，它包含了大量出自我心靈的東西，以及大量的情感和思想，這些足夠寫一部比它長十倍的小說。」在德國和歐洲文學發展史上，《少年維特的煩惱》堪稱一個重要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