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的自我修練：角色目標、分析與實踐

前言

PART I 演員養成：創作理念與學理基礎
第一章 表演路上的自我探尋
重拾赤子之心
移情與投射能力的展開
刻板印象的掌握與突破
忘我的另一種涵義
第二章 演員的自我修練
相信自己
生活中的自律
突破自我設限
信念的選擇
信任與合作
想像力的鑄造與鍛鍊
破除「入戲太深」的迷思
第三章 反璞歸真：觀自在
接受既有的自己
放下身段與偏見
活在當下

PART II 角色實踐：內容形式與方法技巧
第一章 進排練場前的準備工作──案頭功課
劇本簡介與議題探討
1. 《想像的孩子》
2. 《遙遠的東方有一群鬼》
3. 《Re: 親愛的人生》：〈附身〉
角色分析法
1. 角色理解相關資訊
2. 角色行動結構分析
3. 同理角色內在動機
4. 目標障礙分析
落實角色分析實踐
1. 《想像的孩子》中的可襄
2. 《遙遠的東方有一群鬼》中的梅君
3. 《Re: 親愛的人生》：〈附身〉中的洵榛
第二章 排練場內的實踐──貫穿角色目標的方法技巧
活用肢體與聲音
1. 空氣黏土
2. 20 種說法
3. 非語言（Gibberish）
處理角色目標的障礙
1. 貴客臨門
2. 三方通話
3. 邊掃邊聊
角色立體化（形象、性格、關係）
1. 動物練習
2. 角色激盪
3. 行業特質
4. 秘密偵探
5. 中性場景
融入角色情緒
1. 焦慮小動作
2. 靜默時刻
3. 五官情緒
4. 身體刺激＋最大恐懼
5. 情緒激起三重奏
深化角色內涵
1. 穿越暗場
2. 角色公園
3. 下棋
處理獨白與長對白
1. 排戲三重奏
2. 走入情境
3. 思緒列車
活在當下的表演：即興
1. 比手畫腳 vs. 不能用手
2. 地點現形
3. 天外飛來一物
後記
附錄 角色理解相關資訊
《想像的孩子》
《遙遠的東方有一群鬼》
《Re: 親愛的人生》：〈附身〉
參考書目

前言

　　康斯坦丁．史坦尼斯拉夫斯基（Constantin Stanislavsky，以下簡稱史氏）誕生於莫斯科，是傑出的導演、演員、表演理論家。史氏的表演方法與理念於二十世紀初逐漸形成流派「體系」（System），開枝散葉之後，深深影響近代世界各地的演出方法。

　　李．史特拉斯堡（Lee Strasberg）將史氏體系於美國發揚光大，於1931 年在紐約市與桑福德．邁斯納（Sanford Meisner）、哈羅德．克魯曼（Harold Clurman）、克利福德．奧德斯（Clifford Odets）、謝麗爾．克勞佛（Cheryl Crawford）共同成立群體劇場（Group Theater）後，在美國各地更是快速延展開，形成「方法演技」（Method Acting），培育出無數令人尊敬的好萊塢演員。簡言之，史氏體系是統整演員藝術的先驅，啟發後人不斷延伸思考的表演訓練。

　　我在留美期間（1991-1999）所接受的表演教育訓練，仍都是以此體系為主流源頭，後進眾賢者陸續對史氏表演體系提出改良。例如史氏的學生麥可．契訶夫（Michael Chekhov），蛻變出以內外、身心之「想像力」與「角色創造」為核心的表演技巧；斯特拉．阿德勒（Stella Adler）以想像場景的「規定情境」（Given Circumstances）來激發情感的表演；邁斯納強調以本能出發關照周遭人事物的表演技巧等，也都會於過程中交叉輔佐訓練，平衡史氏所著重於體驗的理論。而史氏晚年發展的「行動分析法」（active analysis）與「身體行動方法」（method of physical action），與契訶夫的表演技巧便不謀而合。

　　事實上史氏曾一再聲明，他所謂的體系並不是一項新的創見發明，他是為了幫助演員重拾自然的天性，得以處於靈感豐沛的狀態中，而整理歸納出一系列表演創作的共同規律。他同時也提醒追隨體系訓練者：「沒有什麼能比為『體系』而『體系』更加愚蠢，對藝術更加有害的了。不能把體系當成目的，不能變手段為實質。這樣做法本身就是最大的虛假。」 不可否認，任何表演體系都需要演員個人的消化，依個人的體驗持續探索才得以展現。就因為演員是活生生的個體，天生性格差異將形成變數，可想而知，某些規律在不同演員的不同人生階段，或身處不同文化、年代背景，或許就不見得完全切合適用，多元的表演理念與體系自然而然會演化出來。簡言之，「『體系』是不能表演的。不存在任何的『體系』。存在的只是天性。」

　　我始終秉持史氏體系的精神，以實踐史式的訓練為立論依據，並廣納史氏後人所衍生之理念，激發自己在創作角色時的靈感，希冀接近史氏「所關注的就是如何盡可能去接近人們稱為體系的東西，也就是去接近創作天性。」

　　除了自身的實踐，在過去二十多年的表演教學路途中，課堂儼然成為我驗證史氏體系最鮮明生動的實驗室。我有機會重複利用特定的角色、特定的場景，來指導許許多多不同的學生，經過時間經驗的累積，便漸漸更能體悟哪些方法在演員的哪個階段有效，可以大大提升演員╱自己，更接近創作天性。這彷彿醫師反覆遇到類似病症的病患，能夠越來越精準地開出藥方，也因病患一個一個康復，得以歸納整理出不同病程的不同藥單。

　　本書是以我過去參演的《想像的孩子》、《遙遠的東方有一群鬼》與《Re: 親愛的人生》三齣舞台劇為例，綜合探討我於創作過程所遭遇之困難，以及如何應用我的「投藥清單」，也就是我消化、理解、實驗過的方法，來探索激發個人創作靈感的經驗分享。而討論的過程，不免需要涉及到人類心理行為。事實上，史氏的〈有關戲劇學校教學計畫的札記〉一文中，便將心理學及行為學的知識規劃為輔佐課程之一，因此書中也將提出相關心理學實驗配合討論。本文不會針對提出的心理實驗做派別科學上的論證或批評，而是希望利用實例、學理，在演員掌握戲劇效果、進入角色創作方面有所啟發，更能有效地重拾天性，抓到誘發情緒、行為的精準切入點。

　　這三齣製作的共通點之一，是它們都經歷過改版重演的過程，其中《想像的孩子》在2015年首演於水源劇場，改版後的「新生版」則在2017 年於水源劇場、2021年於彰化藝術節，以及2022年於樹林藝文中心演出；本書中分析的均為新生版，但因完整劇名較長，之後均以《想像的孩子》代稱，引用文字則來自我的演出劇本。《遙遠的東方有一群鬼》2017年於台中國家歌劇院中劇院首演，2018年於新北藝文中心加演，2019年則於大觀藝術季重新搬演。《親愛的人生》在2018年於國家戲劇院首演，2019年改版為《Re: 親愛的人生》，獲邀參加巴黎秋天藝術節（Festival d’Automne à Paris），2023年獲邀至德國FIND藝術節演出；本書探討的主要是改版後的版本。後兩齣戲在書中提到的台詞亦都引自我的演出劇本。選擇有數次搬演機會的製作做為本次創作報告的研究對象，讓我更能充分反省自己的創作理念與方法技巧。

　　另外，三齣作品都由台灣劇作家原創編寫，其中《想像的孩子》與新生版由王靖惇編導；《遙遠的東方有一群鬼》由簡莉穎編劇；《親愛的人生》與《Re:》版本由王嘉明編導。

　　對於一名台灣演員而言，這是一件既陌生又值得欣喜的事。之所以感到陌生是因為所有劇本都由台灣原創，沒有過去的演出紀錄供參考，因而少了熟悉的著力點，在做案頭功課時必須面對更多挑戰。然而，這也是造成欣喜的原因，那就是創作可以從零開始，劇作家就在身邊，演出團隊可以緊密地討論與合作，擦出不同火花，並且能將飄洋過海來的表演體系在本土劇作上進行操練，也更能印證其普世性。

　　本書共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從身為一個演員必須要具備的專業心理素質之養成開始探討。這是我在創作角色時所抱持的信念。有的時候演員演不好，解決的方法不一定是從他的表演直接著手，更根本的原因可能是演員個人的人生態度，以及在人性方面的靈感和聯想能力上有不足之處。這樣講乍聽之下或許有點像心靈雞湯，但只要是專業演員都能了解，這些對我們而言是非常現實的問題。面對這些非技術、而是心理層面或天生敏感度的問題，我將自己設法面對、整頓的經驗統整起來：第一章先從演員「表演路上的自我探尋」出發，從認識演員的心理特質所造成的關卡談起；第二章「演員的自我修練」進一步討論如何調整身心的狀態，甚至利用人性心理特質，讓自己進步；第三章「返璞歸真：觀自在」則回歸初衷，談談放下罣礙、遠離心魔，讓表演趨臻化境。討論過程便多方參考、引用心理學佐證為學理基礎，希冀更有憑有據地去逐步自我開發，進行演員養成。

　　第二部分則進入角色實踐的工作，探討參演三齣劇中角色創作之內容形式與方法技巧。第一章「進排練場之前的準備工作」闡述在正式進入排練角色前，所需準備的案頭功課：從認識劇本、角色經歷、背景、心理動機等切入文本，來確保對角色有基礎而正確的認識，以利進行更進一步的角色分析。這次的分析中，特別加入我近年進化改良的目標障礙分析方法，可以加強角色在場景中的複雜性與深度。第二章「排練場內的實踐」則統整排練過程所遇到的困難，並以其為基礎開發出一系列表演訓練活動，除了應用在自己身上，同時也更進一步分享應用在表演教學上。因為我深信，自己會遇到的表演問題，如果能提前為學院中的初學者提供解決之道，除了在課堂上能夠精益求精之外，也能提前為表演初學者開出一條更好走的道路。在分析中，以角色目標為核心，貫穿所有章節，指出不管在排練的哪個階段遇到困難，只要能掌握角色目標，終有辦法可以迎刃而解。

　　回首這三十年的表演歷程，我從懵懂的學生開始，直到現今已累積了不少作品及教學經驗，持續秉持著史氏體系的精神，以史式的訓練為實踐依據，一路上不斷以創作滋養教學、以教學激發創作。

　　本書記錄了從事《想》、《遙》、《親》劇之前的準備到排練過程中的種種心得，從探索自我心理的角度切入，梳理演員的養成與修練，彙整了在排練場探索自我靈魂與角色人性的過程。除了為個人的演出史再添三筆，更重要的是，我在這些過程中反覆探索了自己的天性，並結合文本人物分析後，所梳理出來的角色詮釋。《想》、《遙》、《親》劇的演出及本書的完成不僅是為個人的表演方法留下軌跡，更是統整過去三十年來的表演心得，最終所希冀的，是對於演員自我要求、素質養成的提升，能夠提供具備參考的價值。

　　因此本書希望呈現的不僅限於角色詮釋的方法，更是成為專業演員的態度。不同的演員具備不同的特質，也就因此面臨不同的問題。或許本書無法提供給所有演員表演的捷徑，但相信可以開啟一扇窗，將一些較具普世性的表演問題攤開來一一探究，並且試圖尋求解決之道。

　　然而，作為一名演員，最重要的或許一直是：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為什麼要站在舞台上。

　　要演好一個角色，首先要愛上那個角色，才能以角色的立場為角色發聲。那麼，要成為一名好演員，首先要愛上表演、愛上這個探索的過程，而絕非掌聲。正因如此，我們勇敢站上舞台，和一群同樣熱愛這個工作的人共同努力前進。儘管表演技巧偶爾不盡人意，過程中難免遭遇挫折，或許是工作夥伴難以磨合，或許是劇本不盡如己意，或甚至慘遭劇評家的惡評，但世界上不應該有任何人、事、物能夠阻止我們繼續進步，澆熄我們成為演員的熱誠。我們會繼續前進。唯愛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