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訂版序
歡迎來到精神分析的世界
寫第一本書,就像生育自己的第一個小孩一樣,《佛洛伊德的椅子》正是我為了大眾而寫的第一本書。打從我用文字寫出的第一個孩子誕生起,便受到許多讀者的關注與愛戴;如今,我讓這本書穿上第三版新封面後,再次與讀者相見。
那麼,我到底是在何種心情下寫作本書的呢?仔細回想,我當初之所以決定寫這本書,應該是因為我想用更簡單易懂的方法,說明自己一直以來所鑽研的「精神分析」。
精神分析是一門有時被過度理想化,有時又會受到莫名批評的學問。要了解它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我心想:「自己鑽研了這麼久,現在應該可以用比較簡單的方式來說明困難的事情吧?」這才決定提筆。
雖然我認為對寫作來說,文筆是很重要的,但我其實並沒有太多類似經驗,尤其是為研究領域以外的讀者書寫。國中時參加的是美術社,高中則加入了合唱團。儘管過去曾羨慕過身邊因文筆絕佳而出名的朋友;考大學前面臨要選擇文科或理科時,也曾在英文系或醫學系之間糾結猶豫。但幾經思量後,我決定走上精神科醫師及精神分析學家這條路。
雖然本書已經出版了好幾年,但依然受到許多讀者喜愛。他們買下了我在摸索與試誤中寫下的這本書,真的令我感到十分驚喜。當然,我所感受到的並非只有喜悅;讀者在讀完本書後直接或間接提出的評論中,也有些令我感到驚訝。
曾有讀者說我「這本書寫得太簡單了」,但這句評語反而成為對我的鼓勵。事實上,要把困難的東西寫得更難很簡單;要是真的這樣寫,儘管會讓這本書看起來很了不起,卻非常容易讓人覺得「沒什麼印象深刻的地方」。我所遇過一百多位來自世界各國的著名精神分析學家們,全都是十分謙虛的人,他們不斷努力以簡單明瞭的方式說話與書寫;就算遇到不懂的東西,也不會假裝自己知道。
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多年來,本書能深受眾多讀者喜愛?我想應該是因為許多讀者儘管就像不停旋轉的陀螺般,生活在忙碌的現代社會當中,卻仍不斷努力,希望能理解自己內心的趨向。基本上,我們在生活中面臨的困難,是無法僅憑一般的指示、建議、「療癒策略」、同情或同理去解決的。就好比我們周遭雖然有許多輕鬆就能填飽肚子的速食,但如果想維持健康,就必須攝取精心烹調、熬煮與熟成的食物一樣。
為了能好好處理受潛意識與衝突支配的內心世界,我們也需要找出能在歲月流轉中讓內在好好「烹調、熬煮與熟成」的方法,我認為這種方法的代表就是「精神分析」。我花費了十幾年時間以獲得精神分析師的資格;現在,我仍在教育和指導精神分析師的路上持續學習。
我曾想過,自己該如何回報答讀者一直以來所給予的支持與喜愛,後來我所得到的答案,或許就是不斷學習、繼續寫作吧。這些年來,真的很感謝各位讀者的支持與喜愛;未來,也請各位多多支持!
前言
感知自我內心溫度
我是一名醫師,以科別來看,我是一名精神科醫師,但也是一名「佛洛伊德學派」取向的精神分析師。所謂的「佛洛伊德學派精神分析師」,意指師承出生於奧地利的醫師—西格蒙德.佛洛伊德所提出「以精神分析學為基礎」的精神分析學家。
說到「精神科醫師」,許多人會以為他們擁有洞察與輕易理解人類內心的能力。這使得有些單純的朋友遇到我時總會特別緊張,一副我會窺探他們內心的樣子。但事實並非如此:對方若未主動說出口,我將永遠無從得知他們內心所想,只能透過對方的臉部表情與行為約略知曉其心理狀態。
那麼,為什麼我想成為一名精神分析師?我曾試著問自己這個問題,畢竟這條路絕非坦途。某天,我覺得自己儘管身為精神科醫師,但在指導年輕醫師和面對患者時,都有種體力與精神已到極限的感覺。幾經思考後,我決定前往美國聖地牙哥的精神分析研究所深造。
要成為精神分析研究所的學生,必須經過相當嚴格的審核:首先,必須要有夠分量的推薦信,也必須提交履歷和直接參與治療的臨床案例等資料。承蒙已故紐約西奈山伊坎醫學院(Icahn School of Medicine)的愛德華.約瑟夫教授為我寫了推薦信,託他的福,怎麼都不算年輕的我,才得以成為聖地牙哥精神分析研究所的學生。
即使是現在,我偶爾也會回想起當時的風景:研究室位在一座能俯瞰太平洋的山丘上,只要有一點空閒時間,我就會趕緊驅車前往海邊。沿著坡道往下行駛的同時,太平洋的波濤也離我越來越近,彷彿朝我走來。遙遠太平洋的另一端,就是我的故鄉—韓國。奇怪的是,美國的海邊並沒有韓國海邊的味道;這時的我甚至會有「好像不是我自己」的感覺。
* * *
想要成為精神分析師,必須在獲得認證前進行「教育分析」(training analysis),以反思自我、減少內心的陰影。
我躺在精神分析躺椅(couch,精神分析專用的長椅)上看著天花板。房間一角落放著立燈,天花板上則未安裝照明—這是為了讓躺在長椅上的人不至於覺得燈光太刺眼的緣故。昨天我還覺得這張長椅很冰冷,但今天躺下來時,前一個人的體溫似乎也傳到我身上。應該是因為前一個時段有人接受了精神分析吧!
我腦中想著:「今天該說什麼話呢?」考慮到接受分析要支付的費用與時間,我決定盡量多說一點話比較划算,但不知道是否真能辦得到。要是我把這樣的想法說出口,不知道精神分析師會怎麼看我?我擔心他會把我當成怪人。
精神分析師就像是一個心靈探索者,今天的我如同往常,陪伴著個案的內心;同時也非常注意自己內在的流動。跟著心的足跡,一步一步慢慢走,純粹地專注於彼此的內心動向。
探索者不是獵人。透過觀察個案糾結煩亂的心,協助他們在清理內心纏繞的部分後重獲自由,這就是精神分析師的工作。但想解開心結並非易事。就像老眼昏花的老奶奶遞過來的一團毛線,即使很困難,也很花時間,還是得有耐心地尋找線頭。因為如果急躁地拉扯毛線,反而會讓打結的情況更嚴重。但線頭非常細小,很容易藏在線團裡找不到,內心的矛盾根源也一樣,它埋在潛意識裡,不容易被看見。當內心這團毛線被解開的瞬間,我們便會獲得自由。
精神分析是一段非常漫長且密集的過程,需要花費數年時間;每週最少四次、一次至少四十五分鐘以上。之所以必須經歷這個過程,在於每個人的內心都有想改變與不想改變的部分,兩者始終是並存的。這兩顆心就像是兩頭實力相當的公牛,不斷使出全力與對方正面相撞,就算鬥到鮮血直流,卻仍原地踏步。
任何人都會說「我想改變」,但改變不是簡單的事。想要改變,首先得先了解自己的內心;這很難,了解他人的心就更困難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往往糾纏難解,光是一個人的內心就已經夠複雜了,與另一個人建立關係時,其複雜度也會隨之大大增加。此時此刻,我們的心依然生氣勃勃地活動著,而我們也仍然忙於追逐它。你呢?你了解自己的內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