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一家人用餐,同桌便同心
「孩子誕生的同時,母親也隨之誕生。」這句話,再真切不過了。我認為,同時身兼母親以及移民婦女的身分,是很有趣的組合。
我在南韓出生長大,並於二○○○年獨自來到倫敦。一個不到幾個月才要過二十歲生日的年輕女孩,就這樣離開不曾感到歸屬的家鄉,迫不急待地擁抱在倫敦的新人生,享受剛獲得不久的自由。我不想被視為異鄉人,所以急切渴望得到這座城的接納;我那時是如此熱愛著倫敦。二十二年的時光過去,我已稱倫敦為家,嫁給了十八年前在酒吧相遇的英倫男孩,現在育有一女,她繼承了我們彼此各半的樣貌與言行。
然而,自我從二○一五年生下她,開始深感寂寞與思鄉。將大半的青春送與英國,身為人母使我對自己作為移民與母親的身分,感到困惑不清。我在倫敦生活時是韓國人,回到韓國卻被當作外國人。遠走他鄉的二十餘年來,我甚少返鄉,也不常聯繫舊識,我韓國的根源如此漸漸消逝。天啊,我那時真的有那麼急迫想要融入這個地方嗎?即便失去自我認同,也在所不惜嗎?
生活在倫敦好幾年,我被迫面對難以承受的事實—對韓國不感認同,亦對英國不感歸屬。除此之外,我的內心也感受到強烈的職責,作為移民母親的我,必須將自己韓國的根源傳承給女兒,而這也帶來了些問題。
我想告訴她,來自我家鄉的故事,以及身處此地的原因。我想和她一起烹飪,那些我母親曾做過、嘗起來充滿童年滋味的料理。我想用我母親的語言,和她彼此耳語祕密,如同我母親也以最親密、摯愛的方式,對孩提時的我傾訴愛語。
但是這一切的嘗試都非常艱難,如此陌生又不自然。
我想要她對我的家鄉和家人有所連結,但在「融合」的名義之下,連我自己都對韓國失去了很大一部分的認同與歸屬感,母語甚至也變得生疏不適對女兒說話使韓語使我感到陌生,而我時常也為此感到羞愧。
我該如何告訴我的孩子,她的血中流淌著一半,連她母親也不認識的身分?
我失去了那片生養我的土地—曾經駐足於上的鄉土、文化與人們—所帶給我的連結與親密感。離家太過遙遠,使我內心產生極大的空虛,而為了滿足思念所帶來的想望,我開始從童年中提取片段,做出回憶中的料理。我閱讀並研究,每每在字裡行間中找到線索,便深感寬慰。但我並不感到滿足,於是往回憶更深處探索,渴望得到每個曾經嘗過的滋味,重獲連結,並回到熟悉事物的溫暖懷抱。不斷企盼著重回歸屬,無限循環的不滿時常困擾著我。
正是成為人母後,才瞭解到持續烹飪料理的重要,這使我深入連結自己的根源,並重獲對於韓國的認同感。畢竟,這是我女兒與生俱來的權利,也是我的職責—與她分享來自我的家族與傳統的食譜,確保她能夠對此感到熟悉,並在她所繼承的兩個文化中站穩腳跟。
我父親的格言:「一家人用餐,同桌便同心。」不論是心理或是生理上,都在我的人生路途中,有著很大的影響。烹飪並分享來自家鄉、童年回憶的料理,使我找回遺忘已久的韓國的家。
無論離家多遠,食物都能使人銘記並慶祝自己所傳承的根源,也使人感到有所歸屬。而這是我重新擁抱自己根源的故事,也是透過童年料理來寫給我女兒的情書,她會記得,在倫敦某處的小廚房內,愛在那裡藉由回憶的滋味被溫柔傾訴。
家中的廚房存有兩國的風味,而我們重新塑造與定義了對食物的愛,韓國料理對我們的重要性。不管是我倫敦的家,又或是韓國的家,都選擇以食物作為愛的語言,因為這是我唯一能流利表達愛意的語言。
我真心希望,你能在這裡找到自己的故事,並感到慰藉,因為你我都在此,有所歸屬。
蘇.史考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