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訂推薦序
本書列舉身心疾病、症狀、人體構造等醫學語彙,探索其中的希臘神話淵源。 用生動有趣的敘事語調娓娓道來,為醫學增添文史的趣味,也讓讀者在輕鬆學習醫學知識的同時,一窺瑰麗迷人的神話世界。有趣兼而有益,誠心推薦。
汪漢澄/新光醫院神經科主治醫師、臺灣大學醫學系副教授
推薦序
醫學的人文精神
1899年11月維也納的醫師西格蒙德.佛洛伊德(SigmundFreud)在奧地利及德國出版了《夢的解析》(Die Traumdeutung),不過沒有激起任何歐洲主流醫學界的興趣,銷售非常慘淡,在兩年內初版的六百本只賣出了二百二十八本,賣了六年總共也只有三百五十一本,在這段時間內他曾到某一所大學做關於夢境的演講,結果只有三個聽眾。
佛洛伊德出這本書的時候,對他來講是難能可貴的。首先是當時在維也納的反猶情緒(Anti-Demitism),隨著維也納猶太人口的增長而逐漸高漲,有的患者甚至會把猶太醫生稱為「猶太豬玀」;另外一個是當時醫學的主流是「治療虛無主義」(Therapeutic nihilism),根據這種學說,疾病有其自身的發展過程,患者只能任由疾病走完這個過程,而周圍的人只能抱著深切的同情,忽略該有的治療手段。前述的氛圍讓佛洛伊德的行醫跌跌撞撞,不過他對患者治療的嘗試,不特是一種旗幟鮮明地反對,讓醫生充滿人文關懷的行為,卻也為他理論的離經叛道添加了不該有的罪證。
佛洛伊德發展的精神分析學並不是他原先的本業。在1881年醫學院畢業之後,隔年他開始在維也納綜合醫院工作,跟隨著一位神經學醫師約瑟夫.布洛伊爾(Joseph Breuer)工作,三年後,佛洛伊德成為了神經病理學的講師。
布洛伊爾是一位傑出的神經學專家,主要科學發現有兩個:一是發現了迷走神經在調節人體呼吸運動中的作用,其次是了解內耳中的半規管具有控制身體平衡的功能。不過布洛伊爾對佛洛伊德的影響並不僅止於此,反而是他利用談話治療(Talking cure),把一位代號為「安娜」的歇斯底里病患治癒了,這在當時算是十分成功的案例。
安娜給了佛洛伊德深刻的印象,在1886年從醫院辭職開立私人診所後,他也用上述的療法來治療歇斯底里的病人,不過後來卻放棄了,取而代之的是「自由聯想」(Free association)──在適當的情況下,佛洛伊德發現許多患者能拾回一些童年生活中所發生、卻早已遺忘的事情,於是他認為這些早期的世界可以塑造人們的行為方式,於是「潛意識」和「心理壓力」的概念就應運而生了,接下來不用我多說,佛洛伊德把人格和分成三個部分,即「本我」(Id)、「自我」(Ego)及「超我」(Super-ego)的概念,鑲進了精神分析學中。
在病人的分析過程中佛洛伊德也意識到,許多透過自由聯想方式重見天日的早期記憶本質上都是「性」,他更進一步發現,許多回憶的事件其實並沒有發生過,據此他提出了「戀母情結」(Oedipus Complex)或「戀父情結」(Electra Complex)的概念──患者表現出不真實的性創傷是一種心靈密碼,體現出人們內心深處的願望,表明人類在嬰兒生命最初開始就有性的意思,所以兒子被母親所吸引,或是女兒被父親所吸引,並將父親或母親視為競爭對手,才有上述的兩種情結出現。
寫了佛洛伊德關於夢的解析的故事,了解理論塑造的過程,其實是在呼應最近出版,由韓國啟明大學醫學院東山醫院神經科副教授,神經科的專家劉守娟醫師所寫的《宙斯的頭痛:從神話一窺疾病的起源與醫學的奧祕》這本書。
劉醫師和我一樣,在醫學典籍之外涉獵了很多知識,再以她長年的閱讀經驗,寫下了西方神話與醫學的關係,帶領著我們從人類的疾病、源自神話的醫學名詞、源自神話的病症、源自神話的心理疾病等等的面向,討論了醫學裡被摻進神話色彩的名詞、甚至診斷。
上述的工作其實是很辛苦的,除了要通曉神話的來龍去脈之外,還必須對於各種病症的描述,以及診斷的由來有全面地了解,難能可貴的是她透過生花妙筆的描述,把枯燥的醫學與魔幻的神話相連的那個點找出來,譜寫出共同的語言。
舉個例子來說,例如肚臍旁邊靜脈的怒張,醫學上稱為「美杜莎的頭」(Caput medusa),指的就是神話中頭髮由蛇所幻化,人看到她都會石化的女妖美杜莎,臨床上有這樣現象的病人就是肝硬化造成,而鼓脹的肚皮就好像是美杜莎的臉;另外精神醫學講的自戀(Narcissism),故事的原型是水澤仙女利瑞歐佩(Liriope)的兒子納西瑟斯(Narcissus),一位拒絕異性的男子,卻因為貪戀自己水中英俊倒影而遲遲不願意離開造成死亡的可憐蟲,英文也叫水仙花,卻被精神科醫師用來當成自戀最好的代名詞。
另外書裡面還有談到與特洛依戰爭有關的阿基里斯腱(Achilles Tendon)、拉著海神波賽頓車子的海馬和腦中記憶相關的海馬迴(Hippocampus),又或是由牧羊神潘(Pan)而來的恐懼症(Panicdisorder)⋯⋯等故事,需要你翻開扉頁好好享受書裡面,出版社大手筆,不吝配合文字的神話相關繪畫。
當然之前我用佛洛伊德埋了兩個神話梗──伊底帕斯(Oedipus)及厄勒克特拉(Electra),我必須告訴大家,當初佛洛伊德典故的使用錯了,所以他的學說會被人罵也是應該的,因為神話故事的發展和他書中所言根本大相逕庭,至於實情如何,希望讀者們自己去探索。
醫學本該充滿人文的精神,對於病患要有感同身受的心情,這也是「視病猶親」最重要的概念,不過現代的醫學知識卻因為太過龐雜,漸漸失去這種人文精神的匯入,取而代之的是用生硬的評鑑條文,來評估醫療團隊們是否真的能給予患者全人治療,哈哈,它很重要喔!評鑑產生的等級,涉及了健保對醫院給付的多寡,成效如何呢?還真的要請讀者們有機會去醫院看看。
寫這篇推薦序時值某大學正要廢除中國文學系的招生,似乎沒有人感到這件事的重要性,心中五味雜陳,我不禁反問:人文的精神是什麼?它還真是個需要人們討論的重要課題。
蘇上豪/金鼎獎得主、心臟外科醫師
作者序
與諸神航行在波瀾的疾病之海
我想每個人一生中都應該至少聽過或接觸過一次希臘羅馬神話故事吧,或許有人像我一樣,是透過托馬斯‧布爾芬奇(Thomas Bulfinch)撰寫的書籍而接觸到的,但可能也有人像我認識的後輩或醫學系的學生一樣,是透過小時候所看的卡通、漫畫才認識了這些神話故事。希臘羅馬神話是西方文化發展的源頭,現代文明中至今還能找到它所留下的痕跡,對世人來說,它在許多方面仍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
總之,在和別人談論希臘羅馬神話時,即使對方不清楚詳細的故事內容,但也一定聽説過:特洛伊戰爭(Trojan War)或宙斯(Zeus)、赫拉(Hera)、阿芙羅黛蒂(Aphrodite)、阿波羅(Apollo)等「奧林帕斯諸神」。
若我告訴各位,許多現代醫學使用的專業名詞或概念其實全都出自神話故事,相信應該有許多人會非常驚訝地問道:「不會吧,這個有出現在神話裡?」或「真的假的?那個詞彙是來自於神話?」還記得當初在醫學院唸書時,只要想到許多醫學名詞是源於希臘羅馬神話,而某些故事甚至能用現代醫學中的症狀、疾病或概念來補充說明,就會覺得課業學習頓時變得有趣起來,同時萬萬沒有想過,神話與醫學之間居然還有相通之處,這一點也真的令人感到非常神奇。
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剛升上醫學院一年級時,我發現自己買來學習解剖學的教科書名稱Atlas of Human Anatomy中出現了「Atlas」(阿特拉斯)這個字。我一邊想著:「咦?希臘神話裡也有個叫做阿特拉斯的巨人,他受到懲罰必須永世撐起天空的重量……」,一邊翻開書本後,看見書中詳細記載著所有人體的結構及名稱,但當我看到用來支托人類頭顱重量的「第一頸椎」(寰椎),它的英文名稱也叫做「Atlas」時,這讓我格外吃驚。
不久後我才意會到:「啊!一定是因為撐起頭顱就像撐起天空一樣重要,所以這塊骨頭才會叫做阿特拉斯吧。」當下想通之後,我還獨自繼續興奮地翻閱著課本呢。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讓艱難的醫學研究變得不再那麼枯燥乏味,後來每當又發現有醫學名詞是源於希臘羅馬神話時,我就會把它們一一蒐集並記錄下來。
不過在成為一名專業醫師與學校教授之前,我一直沒有什麼機會與別人分享這些有趣的內容。直到有一天,在一場小型的教學研討會上,有人問我是否能講授融合醫學與人文學的課程,當時我才第一次嘗試將醫學與希臘羅馬神話給結合起來,於是就以「淺談希臘羅馬神話──睡眠與睡眠障礙」為主題開設了一堂講座。
講座的內容包括:介紹希臘羅馬神話中「睡神」許普諾斯(Hypnos)的相關傳說、睡神的家族成員、希臘神話中曾陷入沉睡的人物故事──例如,聽到音樂就會閉上所有眼睛的百眼巨人(Argos)、喝醉酒就會呼呼大睡的波呂斐摩斯(Polyphemus)、在熟睡中被獨自留在孤島上的阿里阿德涅(Ariadne)等,以及睡眠醫學所使用的「安眠藥」(Hypnotic)的語源、睡眠週期、睡眠疾病、睡眠檢測法等,我將這些內容統統彙整在一起,仔細講解給台下的每個人聽。
下課後,我看見聽課的同行們,臉上那副意猶未盡的表情與他們所給的反饋:「真沒想到睡眠、睡眠疾病和希臘神話竟然還有這一層關係啊!」內心就油然而生想更系統性地整理出這些內容的念頭。後來我在學校又接連講授了幾堂結合醫學與希臘羅馬神話的課程,想著希望能讓更多人可以方便閱讀,於是就卯起來專心寫作,這才將課程內容全都整理成了有趣的文章。
接著我抱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忐忑不安地將寫好的文章拿給了非醫療專業人士的家人與朋友看,結果他們覺得除了神話故事本身就非常精采之外,那些艱澀難懂的醫學知識似乎變得更加平易近人,而總是讓人感覺高不可攀的醫院和醫生也都變得更和藹可親。幾位高中畢業後走上不同人生道路的朋友還對我說:「雖然我對希臘神話也頗有研究,但我從來不知道神話故事居然與醫學術語有關」、「從這樣的觀點切入,同時讓神話和醫學都變得更簡單有趣!」
對於他們給予我這位醫生的鼓勵及意見,我真的相當感激,特別是媽媽對我說:「我終於能稍微理解你在醫學院時都學到了什麼,現在當了醫生又在從事怎樣的工作,這些文章內容真的很有意思。」我聽完之後真的非常感動,因為不僅是作為她的子女,即使是作為一名醫生,我也能感受到我與母親之間的距離更近了一些,聽見媽媽這番話的當下,也是我寫完文章後感到最有成就感的瞬間。
那些我小時候閱讀希臘羅馬神話感到津津有味的記憶,不僅在我就讀醫學院時化成了令人意外又驚喜的小小體悟,現在竟然還驅使我寫出這本結合醫學與神話的書籍,在撰寫本書的過程中,我找到了幾個想要實現的目標。
第一,我想讓大眾再次回想起,希臘羅馬神話那令人熟悉又陌生的迷人魅力。在當前這個各種媒體蓬勃發展與資訊爆炸的時代,我相信即使沒有這本書,各位也能輕易從其他管道汲取希臘羅馬神話的相關知識。
但是,有一位超級熱愛希臘羅馬神話的醫生,癡迷的程度甚至讓她在學醫的過程中,都能時時聯想起相關的故事內容,我認為若能閱讀一下由她所撰寫的相關文章,或許也不失為一個新奇的人生體驗。就像是雋永流傳的經典名曲固然動聽,但後來各種融合不同風格、經過重新詮釋的改編歌曲亦有其聆聽的樂趣。
第二,我想向讀者清楚介紹希臘羅馬神話與醫學之間究竟有什麼關聯。從《希波克拉底誓詞》(Hippocratic Oath)的內容到象徵醫生的蛇杖圖樣,以及現代醫學使用的各種醫學名詞,例如:基迦巨人(Gigas)與巨人症(Gigantism)、納西瑟斯(Narcissus)與自戀型人格障礙(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 NPD)等,深入了解後就會發現,許多那些你意想不到的事物其實都與神話有關。
此外,我希望在說明希臘羅馬神話與醫學疾病其共通之處的同時,讀者們也能一起享受推測與想像的樂趣。比方說,厄洛斯(Eros)與賽姬(Psyche)那段眾所皆知的愛情故事,會不會全是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患所幻想出來的?而宙斯在雅典娜(Athena)誕生時遭受的劇烈頭痛,是不是與腦出血引發的爆裂性頭痛非常相似?我認為若能從這種角度來欣賞希臘神話,一定能享受更多的閱讀樂趣。
最後,透過將這些耳熟能詳的神話故事與醫學知識串連起來,我想讓大眾知道,所謂的醫學、醫院及醫生都只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並不是那麼艱澀難懂與遙不可及的存在。身為一名醫生,當我在與病人或家屬進行溝通時,經常能感受到許多人在面對疾病時的恐懼,以及他們對醫生的權威形象所產生的距離感。每當聽到有人對我說:「劉醫生,您剛才說明的內容好困難,我根本聽不懂。」或是「光是想到要來醫院看醫生就讓我覺得好緊張。」我都會覺得很難過,總是苦惱著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減少這些無謂的恐懼、困難與距離感。
因此,我絞盡腦汁地想以一種更簡單、更有趣的方式來呈現這本書,而這個苦心思索的過程,讓身為醫生的我有了自我反思與重新學習的機會。
我所期盼的是,當閱讀過本書的人若某一天要以病人或家屬的身分,為了治癒病痛而必須航行在那片名為「疾病」的凶險大海時,可以讓他們覺得醫生既是掌舵領航的船長,也是並肩前行的夥伴,更是一個能夠相互信任、相互依靠的存在。真心希望這本拙作可以成為一座橋梁,幫助醫生和病人不僅在理念上,甚至在心靈上也能夠相互理解。
各位在閱讀本書時,可以想像自己是在玩一款模擬航海的操縱遊戲。雖然沒有實際罹患疾病與接受治療,但希望透過這些希臘羅馬神話人物的經歷,各位能夠間接體驗到醫病之間那片「疾病之海」所興起的波濤有多麼洶湧。準備好了嗎?現在就讓我們一起展開這趟希臘羅馬神話與醫學的航海冒險吧!
劉守娟/啟明大學醫學院東山醫院神經科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