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匱乏大腦的使用說明書
雪力(夏瑄澧) 《Sherry’s Notes 雪力的心理學筆記》YT頻道主持人
以前的我曾經認為,雖然外在環境沒有辦法控制,但是我們的身心一定是自己可以控制的。然而,在生活的許多小細節中,我卻時常發現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行為。例如,明明覺得應該要運動,最後時間卻在滑手機中默默地流逝;明明知道不應該吃宵夜,怎麼還是發現自己常常站在冰箱前「打獵」……。每一次管不住自己,隨之而來的就是羞愧與自責,越是這樣,就越是對自己的自律能力沒有信心。
為什麼我們會這樣?是不是我們不夠了解自己與生俱來的生理與心理機制,才讓我們做出那些自己也認為不合理的行為?近年來我開始研究,就發現,我們人跟一支手機一樣,看似簡單,實則複雜,原以為所有功能應該都是不言自明的,但其實有些隱藏的機制,如果沒有去閱讀使用說明書,可能根本就不會知道還有這些運作方式。麥可‧伊斯特(Michael Easter)的這本書,讓我們可以窺探在人類進化的過程中,原先協助我們生存的「匱乏的大腦」(Scarcity Brain),由於外在環境的變化,反而變得對我們有害。如果不了解這個問題,我們在現在這個社會,很難贏過那些在進化過程中就一直存在的機制。
現在我們一直在探討如何與AI 競爭,我倒認為當務之急是我們先要理解自己天生的配備,我們自己的使用說明書,因為很多生存機制,早已經與我們現今的社會格格不入。例如「無聊」其實是一種提醒我們的不舒適,是給我們警訊,讓我們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做的事投入的時間回報已經消磨殆盡,是時候要找其他的東西了。但是現在的社會資訊太過發達,古老的機制作用有限,我們可能因此就陷入網路中的循環,永遠走不出來。
我們無法阻止世界的發展,但是我們需要看到自己天生的機制與這種發展之間所產生的衝突,並且理解自己,帶著愛來看自己的人生,看見那些因為「匱乏的大腦」所面臨的問題,有意識地透過書中的一些策略,協助自己脫離這個永無止境的循環。
大腦不滿足的根源和解方
鐘穎 心理學作家/愛智者書窩版主
一句話談完這本書的重點:人們為何不滿足?
作者的答案是演化過程中,大腦「完美的」匱乏循環。之所以說它完美,是因為匱乏循環只需要小小的提示就會被激起,然後快速反應,一再重複,直到我們成癮。
我們成癮的對象已不再限於食物。食物的取得對人類的祖先曾經性命攸關,但匱乏循環並未因為我們過多的熱量攝取而停歇,除了食物外,現代人也對購買(擁有更多物品)、資訊、關注等成癮。
它背後反映的並不真的是我們有欠缺,東西或資訊不夠用,而是我們本能地在追逐更多,否則我們就覺得低落,覺得比不上其他人,覺得自己不幸福。
在幸福的心理學研究中,有一個被稱為「幸福水車」的名詞,它指出人對幸福的渴求猶如空踩水車,永不停歇。原因正在於人總會向上比較、永不知足。所以富豪經常感到自己貧窮,原因是他的比較基礎不是一般人,而是富豪圈的同溫層。
然而,卻是這本書發現了人向上比較的原因,這個原因就是被作者解構為「機會、無法預測的獎賞、快速重複性」的匱乏循環三要素。
早在匱乏循環被發現之前,行為心理學家就已經注意到,動物實驗中的小老鼠對「變動時距增強」及「變動比例增強」特別容易著迷。一旦加以混用,就可以達到「吃角子老虎機」的成癮現象。
果然,這樣的原理至今已經被大幅運用在賭場以及所有數位商品上,包含手機遊戲以及社群媒體。舉後者為例,他們當然知道你在追求觸及,但他們不會平白無故給你,或者根據某種公平的原則來滿足你的預期。這是許多自稱「社群媒體觀察者」的誤解。
正是要破壞你的預期,讓你時而得到激勵,時而感到失望,你才會成癮,不會移情別戀轉戰其他媒體。這就是網路公司的詭計,他們雇用了一群精通行為科學的專家。
解方是什麼?解方是機會消失、獎賞不再流入、重複速度減慢。跟你以為的相反,其實成癮的治療並不困難,只要你離開有害的環境。在越戰中毒品成癮的軍人返國後幾乎全部康復,原因就在環境的轉換。那些戰後未能戒毒的人,基本上在入伍前就有使用毒品的習慣。
當然,手機或網路成癮的自癒之路更困難,因為網路已經覆蓋了全球,你必須從日常生活中找出方法終止不健康的匱乏循環,甚至讓自己對健康的事物養成匱乏循環的習慣。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領域,不論是從健康還是幸福的角度來說都是如此。
前言
匱乏的大腦
我在伊拉克的中間人庫泰巴‧埃爾比德(Qutaiba Erbeed)是我見過最會胡說八道的人。他就是這樣花言巧語地把我們騙到巴格達郊外一座防禦堅固的警察大樓。
我們坐在一間臨時接待室裡的硬木板凳上,背後的牆上貼滿了恐怖份子與販毒首腦的照片,每張照片裡都站著一個被銬上手銬的男人,他的前方展示著被沒收的武器與化學化合物。一大袋一大袋的藥丸、一塊塊的毒粉磚、AK-47步槍、土製炸彈、火箭推進榴彈發射器。用阿拉伯文寫的照片說明列出了人名、地點與查獲物品。
一部閉路電視掛在角落,正播放著拘留所裡的即時影像。一間戒備森嚴的牢房容納了該地區警方最想緝拿與最危險的八個人。
我們正在等待與巴格達的緝毒局局長穆罕默德‧阿布杜拉(Mohammed Abdullah)會談。埃爾比德用一份詳細的「預定行程表」引誘我到伊拉克,上面寫著他會安排各種重要的會晤,其中之一便是在阿布杜拉的精銳部隊去突襲毒品與恐怖份子據點時隨同前往。
但是,到伊拉克四天之後,什麼事都沒發生。我抵達並付錢給埃爾比德後,他才承認:「預定行程……只是……提案,沒錯,是個提案。」
不過,此時看來,埃爾比德或許已說服巴格達的最佳部隊讓這次隨同前往得以成真。「他們說沒問題,但我們必須穿上防彈背心。」埃爾比德洋洋得意地說道,「我們現在只要等候最後的回覆。」
我們坐在那裡時,身著便衣、留著厚厚的鬍鬚,牛仔褲的腰帶上掛著手槍的伊拉克緝毒警探,像郊狼一樣從辦公室裡出現,全都想嗅出這個高瘦的美國人為什麼坐在接待室裡。他們繞著我轉,但沒有與我交談,相反地,他們全都在聊天、不斷抽菸,並斜眼看我。
終於有個人從辦公室裡走出來,靠近我們。他開口說:「隨同前往?」他說道。「誰跟你們說可以的?不,不可能,太危險了。」
「有多危險?」我問。
「上星期我就被人開槍射擊三次。」那名警官說。埃爾比德跟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
「那些毒販變得越來越暴力,」警官繼續說道。「許多人運送與販賣毒品的量,大到足以被判死刑,所以他們會奮力逃跑。」
埃爾比德與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私下討論並仔細考慮了現況。接著我們說明,我們接受這個風險,也會待在後面把自己顧好。
那名警官眼睛直視著我,而且盯著不放,一邊有條不紊地指著他胸膛上的三個點。「上星期我若是沒穿防彈背心,我早就死了。」他說。
然後他聳聳肩。「不過,沒關係,我問一下。」
他踮著腳走向阿布杜拉的辦公室,輕輕敲門,進門時鞠了個躬。
對獨立記者來說,巴格達普遍被認為是遭到劫持後賣給伊斯蘭國(ISIS)的好地方,無論他們在那裡的目的是什麼。我去那裡是為了毒品。
我當時正在調查一種被稱為苯甲錫林(Captagon)、新甲基安非他命類的街頭毒品的迅速崛起。這種毒品在美國幾乎沒人知道,但在中東地區正造成巨大混亂,正在擴散中。無論如何,我是怎麼到伊拉克來的,需要一點解釋。
比較簡短的答案是:因為疫情,而且我的思考很不理性。但還有一個比較長的答案。
身為一名科學記者與教授,我對人類行為很感興趣。每個人都喜歡把焦點放在培養新的好習慣,但我想知道我們可以如何解決對自己傷害最大的行為。因為事實是:不管我們給新的好習慣多少汽油,如果不去解決壞習慣,我們的腳還是踩在煞車上,無法前進。
而我也開始注意到,對我們傷害最大的行為,其中有一個特徵:能快速地重複去做。最壞的習慣,就是那些能一而再、再而三快速連續去做的事──最終對我們有害。這些行為通常很有趣,且能在短期內得到獎賞,但長期下來會事與願違。
某種程度上我們都會做這樣的事,即使我們明白這些行為已產生不良後果,還是很難不去做。
每個人都知道,只要適度節制,任何行為都是好的。但是,我們為什麼如此不擅長節制?為什麼吃飽了還是會繼續吃?為什麼已經擁有很多了,還是繼續逛街買東西?當我們已經喝醉了,為什麼還會繼續喝?當社群媒體讓我們感到痛苦時,為何還是一直滑手機?當我們知道螢幕之外有意義的人生正與自己擦肩而過,為何還是狂追劇?為什麼我們會被困住呢?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令我們後悔的事。
我認識到,這些行為通常是對「匱乏」感受的反應,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匱乏提示」,就能激起這些反應。
匱乏提示,是一小段激發研究人員所稱的「匱乏心態」的訊息,能引導我們去相信我們擁有的不夠。之後,我們就會出於本能,專注於得到或做到那一件事,我們以為那件事會解決自己的問題,並且讓我們感覺更完整。
匱乏提示就像空氣,在我們的四周,也在我們的體內。它們透過廣告、社群媒體、新聞、與同事閒聊、在家附近散步,以及更多的方式攻擊我們。它們可以是直接與全面的,像是經濟蕭條或全球性的疫情;也可能是微妙且微不足道的,像是鄰居買了一輛閃亮的新車。
我們對匱乏的反應不是什麼新鮮事。那是一種古老的行為體系,在人類心智中自然地演化,幫助我們的祖先生存下來。
早在一七九五年,科學家便詳細描述了我們的匱乏心態,以及對匱乏提示的反應。如今這個主題已成為心理學家、人類學家、神經科學家、社會學家、經濟學家與生物學家的熱門研究領域。
如今大家普遍接受的觀點是,在人類歷史上的大多數時刻,遵從下一個匱乏提示,並不斷地渴望與消費更多物品,讓我們得以生存下來。我們在嚴酷的環境中進化,這些環境有一個共通點:它們都是物資較少、匱乏的世界。
對我們的生存來說不可或缺的事物,像是食物、資訊、影響力、財產、地球上的時間、做了會讓我們感覺良好的事等等,都是稀有、難以找到且短暫的。存活下來並將基因傳遞下去的人追求更多,他們天生傾向於暴飲暴食、大量收集物品與資訊、尋求對他人與環境的影響力,並過度追求享樂與生存動力。
遵循這些演化的渴望讓我們得以生存,對所有物種來說也仍然有意義,除了一種之外。
當人類在工業革命期間想出以更快速又便宜的方法生產物品,我們的匱乏環境便快速轉變為富足的環境。到了一九七○年代,這場革命的好處已擴展至已開發國家大多數人民的身上,之後便一直蔓延到全球。
如今我們已擁有進化所渴望的豐盛──有人可能會說是過量──物品,例如食物(特別是高鹽、高脂、高糖的種類)、財產(堆滿網購商品的家)、資訊(網路)、情緒調節劑(藥物與娛樂),以及影響力(社群媒體)。
然而,我們依然被設定成像是擁有的還不夠似地去思考與行動,彷彿我們還處於那些匱乏的古老年代,頭顱中的那三磅神經束總是在掃描背景,挑出並優先考慮匱乏提示,且促使我們做出更多花費。
我們仍然被迫吃下比身體所需還要多的食物,衝動地搜尋更多資訊,買更多不必要的東西,運用手段爭取對他人有更大的影響力,盡我們所能去得到另一次短暫的快樂,專注於獲取我們沒有的東西,而非運用並享受我們已有的東西。我們擁有一顆匱乏的大腦。
科學研究顯示,匱乏的大腦在現代富足的世界中並非總是有意義,如今它經常對我們不利,而外在的力量正在利用它以影響我們的決定。我們無法撼動的,似乎是這些適得其反的行為的根源。那些習慣嚴重阻礙了我們改善身心健康、幸福,以及發揮全部潛能的能力。成癮症、肥胖、焦慮、慢性疾病、債務、環境的破壞、政治爭端、戰爭等等,不都是由我們對更多的渴望所驅使的嗎?
人類過去經歷過重要的匱乏提示,但新冠疫情發生在一個奇怪的時刻。在這個時刻,科技已加速發展,使我們能夠充分獲得天生所渴望的一切,同時也讓企業得到前所未有的洞察力,讓他們能確切了解如何利用匱乏的大腦來影響我們的行為;特別是那些能快速連續一再重複的行為──最終會對我們造成傷害。彷彿有某種更大的行為模式在發揮作用,幾乎就像一個匱乏的循環,我甚至開始稱這個我注意到的模式為「匱乏循環」,它似乎是扼殺「適度」的連續殺手。
我們或許已走出疫情,但它所造成的渴望與花費的浪潮卻尚未退去。我們總是一直朝著「更多」前進。而更小的匱乏提示也總是微妙地引導著我們的日常生活,即使是在最好的時候,仍會促使我們進入快速重複花費的匱乏循環行為模式中。
這就是我會在巴格達警察大樓的原因,我懷疑在這個危險的城市,那種新毒品苯甲錫林的崛起對其他人來說有著特別的含義,能幫助我們了解,當匱乏的大腦碰上一種突然變得很充足的物質,而這種物質把我們推進匱乏循環──短期內能滿足我們,但長期下來會傷害我們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在那裡,我就能開始解釋我們對所有適得其反的行為可以採取的措施。
伊拉克只是我必須去的地方之一。我想了解匱乏的大腦,並找到其解決方案的欲望,帶領我走上了一段長達兩年、四萬哩的旅程。除了巴格達以外,我還去了玻利維亞的叢林、新墨西哥州山中的一座修道院、全國各地的實驗室、蒙大拿州的偏遠地區,甚至(某種程度的)外太空。
我想要了解匱乏的大腦與匱乏循環,並且與已經找到擺脫方法的創新者會面。這些人理解「更多」的不利之處,但他們也明白,我們試圖解決許多現代問題的方法有著嚴重的錯誤。
當我們意識到過度花費正在引發問題,我們經常被告知的解決方法就是:要努力做到「更少」。吃少一點來減重,買少一點、丟掉過多的東西以激發喜悅,花少一點時間看螢幕來變得更快樂,做少一點工作來避免焦慮和筋疲力竭,花少一點錢來解決財務問題或重整業務。
但我發現,「更少」有它自己的問題。一些強有力的研究顯示,盲目地追求「更少」,可能讓我們變得更糟。甚至有些時候,我們應該全心投入「更多」。
我在旅程中遇見的人,問的是更深刻且具挑戰性的問題。但他們的努力也揭示了有效的答案。他們發現,永久的改變與持續的滿足就在於找到「足夠」,不是太多,也不是太少。有些人甚至把匱乏循環轉變成一個「豐盛循環」,用那個循環去做更多能幫助我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