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A》前言
當然,她戴著墨鏡。
安娜.溫圖走進《時尚》(Vogue)的全體員工會議,看著聚集在會議桌四周的員工,他們大約十點半就在這裡了。許多人熬夜工作,生出報導文章,試圖解釋這個前所未見的情況。其他人則是哭泣、恐懼、震驚,徹夜難眠。安娜對眾多事擁有無上的影響力,但此次選舉的結果不在其中。
當天是二○一六年十一月九日。《時尚》傾全力支持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並且在創刊一百二十四年的歷史當中,首次為總統候選人背書,希拉蕊還是輸了,不過安娜依然一如往常地展開一天。她在清晨五點起床,五點半或六點運動(取決於她是要打每週兩次的網球,還是和健身教練一起鍛鍊),然後是三十分鐘的專業妝髮服務,接下來坐上專車前往世界貿易中心一號大樓的辦公室,她的三位助理和慣常的早餐都在那裡恭候著她,早餐是星巴克的全脂拿鐵和藍莓瑪芬,不過大部分的食物都會剩下。
當天早上,安娜腳踩蛇紋高筒靴,穿著紅色印花洋裝走進辦公室,她要第一助理召開全體員工會議。她吩咐幾位助理可說是接連不斷,不分早晚或平假日,而且一向以沒有主旨的電子郵件傳達。她的行程規劃得十分縝密,但此次會議卻是臨時起意,她還要求自己的助理一起參加,這樣的情況並不尋常。大家都不知道會議的目的,但知道如果安娜召開會議,沒有提早到就是遲到。
菲利浦.皮卡迪(Phillip Picardi)是《少女時尚》(Teen Vogue)網站的編輯總監,他原先同意自己的團隊當天能夠在家上班。他的員工在此雜誌史上第一次即時報導選舉,整個團隊都加班設法和幾百萬名青少女解釋為什麼是唐納.川普(Donald Trump)勝選,她們本來期待此次選舉可以證明女性能夠擔任任何職位,安娜也是這麼盼望的。
當天早上七點三十分,也就是皮卡迪終於在凌晨收工後的短短三小時,他的助理聯絡他,告訴他安娜要召開全體員工會議。他便打給自己身心俱疲的員工,要求他們進辦公室。
白色會議桌旁的座位都坐滿了,座位後剩下的每一寸空間也擠滿了員工,等著安娜。《時尚》的員工以精緻優雅聞名,但皮卡迪回想起來,那天早上除了安娜,每個人看起來是各式各樣的頹喪。
安娜身為商人和領導者的一大長處,就是不會讓任何事拖慢自己或擋住去路,無論是生小孩、個人情緒、企業鳥事和敗選都一樣,她準確無誤地感覺到,自己的團隊在這當下需要一絲絲這樣的強悍素質。
「今天有一篇報導指控我支持希拉蕊.柯林頓太過頭了,她可是贏得民主黨提名參選總統的第一位女性。」她站在會議室前方說道。她指的是時尚產業報紙《女裝日報》(Women’s Wear Daily,一般稱為WWD)在當天早上登出的一篇報導,標題是〈安娜.溫圖和《時尚》支持希拉蕊.柯林頓是否過頭了?〉(“Did Anna Wintour and Vogue’s Hillary Clinton Advocacy Go Too Far?”)。
「戰況激烈的選舉現在已經落幕,但是許多問題還是糾纏著《時尚》、女性雜誌和時尚產業,」報導接下去寫道:「舉例來說:《時尚》是否失去讀者的信任了?女性雜誌的報導方式是否應該和新聞媒體一樣?安娜身為編輯是否過頭了?」
據信安娜一直在謀取駐外大使的職位,這樣一來,她也就不會繼續掌理《時尚》雜誌。一名顧問指出,柯林頓相信安娜會是稱職的大使,也不排除提名安娜,但是她還沒有啟動正式的程序填補那些位置。無論是柯林頓的競選團隊還是安娜的上司,都不清楚安娜是否真的對此有興趣。謝爾比.布萊恩(Shelby Bryan)是安娜當時的男朋友,他表示:「如果提出讓她擔任駐英大使,我覺得她真的會認真考慮。」安娜在會議室環視自己的員工,接著說道:「你們都為我工作,我只想和今天在這裡的大家說,如果支持LGBTQ權益、支持女權、支持女性參政、支持移民,還有支持全國人民享有平等權益是太過頭,那我希望各位每一天都這樣過頭。」
她說話的同時哽咽了一下。這種事鮮少發生,當下非常引人注目,一名前員工史蒂芬妮.溫斯頓.沃科夫(Stephanie Winston Wolkoff)還將其命名為「那一聲哽咽」。《時尚》團隊都知道柯林頓敗選讓安娜深受打擊,但是他們從未預期會在安娜身上證實,畢竟她工作期間幾乎從來不曾展露情緒,事實上,她很厭惡這樣的事,因此人生大部分時間習慣以墨鏡隔在任何情緒蹤跡與外界之間。有一次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採訪,她形容每當自己想隱藏真正的想法或感受時,墨鏡「超級有用」,可說是她的「支柱」。然而,在這個當下,她的防衛鬆動了,她也做了前一晚之前從未做過的事。
她哭了。
安娜的行事風格就是向前看,而非拘泥於過去,這個模式依然不變。「不過他是總統了,」安娜說道:「我們得找到辦法走下去。」
她說完話就離開了。全體員工都在鼓掌,接著傳訊息給出於各種原因而缺席的員工,無論他們在拍攝、出差或是完成當天的日常業務,訊息寫著:「我的天!安娜剛剛在大家面前哭了!」
川普正式就職前,安娜的員工還在努力消化他們對川普勝選的感受,安娜就不情不願地聯繫對方了。過去安娜舉辦許多活動,川普都是貴賓,他想要得到安娜的影響力和認同,就和安娜想要得到他的慷慨解囊一樣。安娜和川普的女兒伊凡卡(Ivanka)是舊識,她便透過伊凡卡的安排,和川普在川普大廈(Trump Tower)見面。川普告訴他的妻子梅蘭妮亞(Melania),安娜要來見他。史蒂芬妮.溫斯頓.沃科夫當時是梅蘭妮亞的朋友,她透露梅蘭妮亞深深覺得被冒犯,因為安娜沒有把來訪的事告訴自己,當安娜到場時,梅蘭妮亞甚至連招呼都不打。然而,梅蘭妮亞不知道的是,自己受邀出席安娜的活動不是因為她倆是朋友,只是因為她曾登上二〇〇五年二月號的《時尚》雜誌封面。
安娜安排川普前來世貿中心的辦公室,坐下來和其他康泰納仕(Condé Nast)的總編輯聊一聊。安娜身邊的人都很清楚,她的動機在當下並不總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往往打著如意算盤。誰不想要謁見候任總統呢?其他和川普見面的與會者料想這是她的理由。她的團隊先後兩次想讓梅蘭妮亞接受拍攝登上《時尚》,分別是在川普正式就職之前和之後,不過梅蘭妮亞都不願意,一部分原因是他們無法保證她會登上封面。「我完全不在乎《時尚》或是其他任何雜誌。」她說。
然而,沃科夫認為梅蘭妮亞可在乎了,她想要再次登上《時尚》雜誌的封面。
自從一九八八年,安娜.溫圖就是《時尚》雜誌的總編輯,也是媒體界的其中一位權威。「我不知道安娜到底有什麼祕密武器,」早期的助理蘿莉.謝克特(Laurie Schechter)說:「不過如果能把它裝瓶販售,她一定會發大財,因為那就像童話故事才有的東西。」然而,許多人接受此書的採訪時,他們都難以解釋安娜為什麼會如此有權有勢,還有她的權勢強大到什麼程度。
安娜透過超過三十年以來的《時尚》雜誌與衍生的相關出版品,不只定義了時尚潮流,還有「美」的標準,並告訴幾百萬的讀者應該買什麼、怎麼打扮、關注誰。她決定要拍攝哪一位名人或模特兒、她們應該要穿什麼衣服。如果她希望設計師得到更多影響力,便會向市場龍頭的大品牌推薦他們。她有本領這麼做,是因為這些大品牌的業主都尋求且遵循她的建議。葛蕾絲.柯丁頓(Grace Coddington)是安娜的前創意總監,她說起安娜的偏好有什麼影響力:「她表現得很清楚,所以你知道她不喜歡,另尋方向顯然是上策,因為她可能會不喜歡那些照片,如果她不喜歡,照片可能還是會刊登,但張數會大打折扣。」
「我從來沒聽過她說『別那樣做,這樣比較好』。你可以透過觀察知道她是否喜歡,也可以知道她是否毫無興趣。」湯妮.古德曼(Tonne Goodman)說。從一九九九年開始,她就在安娜手下擔任時尚編輯,還和她一同出席許多時裝秀。莎莉.辛格(Sally Singer)在安娜的團隊中將近二十年,她也表示:「大家都知道《時尚》雜誌不僅是一份出版品,而是在插手時尚圈。」
因為安娜的權威,這樣的插手大部分很成功。湯姆.福特(Tom Ford)是時尚產業的巨擘,也是安娜最親密的朋友之一,他的品牌長久以來享有「《時尚》品牌」的美名。如此得寵能夠與安娜和她的編輯團隊建立特別的關係。安娜和她的團隊不只就服飾提供意見,還會建議如何經營品牌。這些《時尚》品牌能得到雜誌版面,更重要的是安娜本人的支持和建議。安娜不會等待下個世代的設計師嶄露頭角,而是透過美國時裝設計師協會(Council of Fashion Designers of America, CFDA)或《時尚》基金(Vogue Fashion Fund)提供經濟資助。這樣的資助可能是大獲成功與一貧如洗之間的決定性因素。「如果我很討她的歡心,我會很害怕,」安德烈.里昂.泰利(André Leon Talley)針對失寵的危險表示;「她非常惜才,同樣的,如果你沒有得到她的喜愛,那麼你就危險了。」泰利曾經是安娜最親近的合作對象之一。
這樣的影響力不只侷限在時尚圈。她善用自己的權威盟友,以他們的名號替慈善活動籌措資金,特別是大都會藝術博物館(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的服裝典藏館(Costume Institute),那裡以藝術品的方式保存和展示許多時尚藏品,她替館方累積超過兩億五千萬美元的捐款。她也將時尚產業組織起來,為民主黨候選人募集資金,明顯使時尚業充滿政治色彩。她的影響力還擴及百老匯(Broadway)、娛樂圈、體育界等其他領域。首次執導的布萊德利.庫柏(Bradley Cooper)一再尋求安娜的意見,把《一個巨星的誕生》(A Star Is Born)劇本寄給她,徵詢主角應該選誰,後來女神卡卡(Lady Gaga)得到此角。
安娜上任前,《時尚》雜誌編輯就已享有權威,但是她顯著地擴展影響力,使權威人士都想和這個雜誌品牌還有她本人扯上關係。「安娜厲害的地方在於一般人都知道她,」福特說道:「你給他們看照片,他們會說『那是《時尚》的安娜.溫圖』。」尤其是因為《穿著Prada的惡魔》(The Devil Wears Prada)這部小說和電影,安娜怎麼說話、決定員工的去留、吃飯及購物都受到大眾著迷的追尋與嚴格的檢視。她的公認形象是「冷酷」與「不友善」,而且擁有罕見的能力能夠隨意切換對人事物的情感,就和開關一樣。只要她走在康泰納仕的走廊上,員工會驚慌失措地貼著牆,只為了不要擋路,還會檢查自己的電腦螢幕顯示什麼畫面。然而,他們獻身於安娜,確實許多前員工都覺得有必要保護安娜,因為替她工作雖然是件苦差事,卻是不凡的機會。當然,她沒有讓大家太好過。二〇〇三年年底,馬克.霍蓋特(Mark Holgate)加入團隊,成為資深時尚記者,他表示員工的職責不只是讓《時尚》雜誌運作,「工作內容還包含『列出設計師名單,讓某人考慮他們新任創意總監的人選』、『你可以看一下這個劇本嗎?因為某人向安娜提出一個想法』……每天都有一大堆外務進到《時尚》。」如果安娜想要什麼東西,她通常希望馬上拿到。雖然她的工作電子郵件有時候清晨六點前就寄給員工,但「這種模式多多少少會上癮」,霍蓋特補充道。其他人稱讚安娜直截了當,你總是知道她要你幹嘛;有些主管想知道你家小孩的生日派對如何,卻沒辦法決定報導標題要怎麼下,相較之下,為安娜工作好多了。
許多安娜的員工往往會納悶,為什麼她凡事都要參與,她又是如何兼顧所有事情。安娜盡可能掌握一切,小至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慈善晚宴(Met Gala)的料理食材。然而,雖然她追求完美,但是也犯下不少錯誤。她支持各種進步派原則,就像她在大選後員工會議中所說的,但是她過往的紀錄充滿汙點。她刊登無視文化、種族爭議的照片和報導,也未能擁抱多元化的主題,因此被多次點名譴責。在九〇年代,《時尚》的封面都只有白人女性。鼓吹使用皮草是她過去著名的爭議之舉。她也曾公開攻擊他人的身材外貌。她的員工大部分是白人,除了她們的工作能力和資歷,她似乎同樣重視她們的時髦程度、外表和出身。
對許多人來說,他們同時欣賞又妒忌安娜[她的一位老友安娜貝爾.霍丁(Annabel Hodin)一口咬定:「我說真的,你就是想要成為她」]。然而,一提到她的名字,首先在腦海中浮現的也許是她的駭人名聲。由於幾乎沒有女性達到安娜這樣的高度,因此沒有例子能說明她應該怎麼做,只是感覺比起她的作風,應該以更加和善友好的方式行使這樣的權力(雖然如果是男性在她的位置,用與她類似的方式工作,他的嚴以待人和全心投入可能會備受讚賞)。
據傳安娜離開辦公室就不一樣了。她喜歡狗。朋友們也表示,她很寵愛自己的孩子和孫女(沒錯,她會替他們換尿布)。他們還補充,她的週末別墅位於長島(Long Island)的馬斯蒂克(Mastic),她在那裡會很放鬆。安娜喜歡招待自己的大家庭到家裡玩,並為五十多人準備餐食。「她非常重視家庭,」舊識艾瑪.索姆斯(Emma Soames)說道:「她是大家長。」史蒂芬妮.溫斯頓.沃科夫長期擔任安娜的慈善晚宴策劃人,她表示:「她和一般人沒有兩樣。」
辦公室裡面,一些員工對她也有類似的看法。吉爾.德姆林(Jill Demling)安排名人登上《時尚》雜誌封面長達二十年,她就說:「安娜在我的生命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她不只是良師益友,幾乎是媽媽型的人物。」然而,安娜身上滿是矛盾之處。她不會閒話家常,不過喜歡有員工不怕她,進她的辦公室問問題。她對公事極其嚴肅,不過喜歡和員工開玩笑。她真正想要、也更正面回應的,是人們把她當作一個普通人來對待。就像她那副著名的墨鏡,她的偶像地位既是華貴的外表,也築起高不可攀的牆,阻礙她和別人親近。
安娜是否在編輯的位置上展現創意,人們看法各異。一些和她密切共事的人認為她的長處有兩個部分:一是管理創意人才和創造的過程,二是結交手腕精明的盟友,藉此增長影響力。她的親密好友表示,她絕對熱愛時尚,不過對一些和她密切共事的人們來說,這不總是這麼明顯。他們懷疑安娜身為女性,在她那個時代進入職場,時尚是否只是一種途徑,讓她能夠坐上掌握實權的高位。
安娜掌理《時尚》的期間,人們時不時就會揣測她是否要辭職或是被解雇。然而,儘管遭受大眾一波波的猛烈批評,她的影響力仍隨著時間擴張,因為她很瞭解這個生態系,在這裡她可說是所向披靡。你甚至可以說這個生態系是她一手建立的。
《世界上最爛的助理》推薦序
康納.歐布萊恩(Conan O’Brien)
長久以來我們相信,智人和地球上各式物種的區別是我們對完美無止境的追求。我們對超越現況有著亙古不變的需求,從洞穴、茅草屋、金字塔、城堡、莊園別墅進步到摩天大樓,逐漸將人類拖出無知的泥沼,自然而然促使我們稱霸世界。古希臘的思維以「德性」(Arete)定義「卓越」(excellence),意即用盡個人在世的能力、膽識和智慧而臻於至善之狀態。希臘神話中的阿瑞堤(Arete)是崇高的女神,一身潔白帶領我們辛勤耕耘,向上躍進再躍進,以追求完美之境。
向您介紹索娜.莫夫謝相(Sona Movsesian)。索娜是我13年來的助理,她認為古希臘人追求神聖的德性之境「很廢」,還有那些人應該要「去吃大便」。其實我會知道「德性之境」,是因為我要索娜幫我做這份推薦序的功課時,她叫我:「少在那邊靠夭,自己去維基幹東西來寫。」我如她所願,於是現在我們都認識這位阿瑞堤小姐了。原本我想以大量工作倫理和工業革命歷史的研究來為這本書開場,但只要我和索娜聯手,結局通常就是我獨自瀏覽維基百科,然後她去刷我的信用卡買一整大袋的瘋狂多力多滋頂級塔可餅(Doritos Locos Tacos Supreme)。正如頗多年輕人向你說的,這純粹就是「他們的作風」。
這本書名為《世界上最爛的助理》,在許多人看來或許過度浮誇,儼然是機場自助報到機為了吸引注意而套用的低等行銷術。但我像您保證,這個書名切實的程度高得嚇人。從多方面來看,索娜是不折不扣的廢物私人助理。這麼說不單純是指她的資質愚鈍或生性懶惰,錯,這兩個詞實在太不精確了。其實索娜十分聰明而且創意無窮,不過她唯獨在追求個人安逸時才會好好展現。我一直對電影《四海好傢伙》(Goodfellas)中黑幫的兢兢業業感到嘖嘖稱奇,他們整個星期沒闔眼,只為盡快把廉價的香菸從紐約拉瓜迪亞機場(LaGuardia)的卡車卸下來。後來我才理解,這些罪犯比大多數企業執行長都要認真工作好幾倍,原因是過度工作可以昭告他們對規範以及社會枷鎖的深惡痛絕。索娜如同所有犯罪盟主,懂得照著遊戲規則走來獲勝,但她卻和惡魔交易,終生充斥令人毛骨悚然的詭計、精巧卻浪費時間的玩物,以及對反抗權威永無止境的渴望。我發誓,反抗權威為我所好,只是很不幸地,這個故事的權威就是我本人。
接下來,你讀到的內容完全是真實、真切的。你時不時會大吼:「康納,開除她就對了!她把你當傻子啊!」不過,其實索娜是在二○○九年和我相遇後,才挖掘出自己成為「世界上最爛的助理」的超能力。犯罪學家認為,頗多奪命雙人組的成員隻身一人時,連隻蒼蠅都不會打。但李奧波德與勒伯(Leopold and Loeb)、邦妮和與克萊德(Bonnie and Clyde)、卡波提(Capote)所著的《冷血》(In Cold Blood)中的謀殺組合,這些例子都顯示兩個了無生機的分子一結合,便成了致命的有機體。沒錯,索娜不乏「做得爛」的能力,可是她得找到奪命的夥伴,也就是怪異、幼稚、愚蠢的老闆,雙方才可產生令人難以置信的瘋狂火花。當代職場特別強調專業倫理,我和索娜卻堅定不移,從未停下耍蠢的腳步。我提供索娜做自己的空間(詳見本書),她則給我機會,在她正要咬下好吃的杯子蛋糕時,任由我打掉她手中美味的蛋糕。(別誤會,我會謹慎地只瞄準蛋糕,不偏不倚正中紅心。而且假如你有看到索娜在那份美味無比的巧克力饗宴上,擠了多少香草糖霜,就會理解我的用心良苦了。)是的,我和索娜狼狽為奸在現代職場鬧事,這個罪刑我們兩人都有份,而且若我開除她,她也會毫不眨眼、義正詞嚴地要我滾蛋。
我敢保證此時此刻的索娜早就沒在看前言,跑去翻沙發墊,尋找昨晚追《慾罷不能》(Too Hot to Handle)時落下的軟糖了。換言之,現在我可以在索娜茫然未知的狀況下提出最後一點,而這點就是:我毫無防備地信任著索娜。她願意為我和我的家人做任何事,而她也是我認識的人中,數一數二誠實和體貼的。在我人生中一些痛苦難耐的時刻,她是超乎想像的忠心好友,擁有她的陪伴是我的福氣。我甚至可以想像,我躺在病榻要告別人世的那一天,床邊坐的便是索娜。我上氣不接下氣,勉強說出:「索娜……是時候……叫我老婆來了……。」她會滿懷關愛與憐惜地答道:「好,康納。」然後輕拍我的手,默默在心中禱告,接著說:「放心,老老闆,我現在就去叫麗莎(Liza)。」
於是索娜靜靜走出我臨終的房間,無聲無息地關上門。而下一刻,她就將我交代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和我在走廊哭泣的太太擦身而過,往街上的Forever 21直直走去。她會在那裡順手扒走三組大腸髮圈。不是嘛,反正總會有人發現我掛了,然後告訴麗莎我的死訊,所以這他媽的有什麼大不了?而且Forever 21真的會在意少了三組大腸髮圈嗎?你老兄不要再靠北了!
親愛的讀者,這些就是索娜每日帶我領會的深奧道理。
康納.歐布萊恩於英國牛津(不是真的在那裡,只是聽起來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