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
知未來難,知過去更難,這句話初聽了覺得逆耳,其實很有理由;因為在今日推測未來,究竟正確與否,總有證實的一天,至於過去則不然。過去已經過去了,永無再來之日。倘使沒有遺跡留下,雖想證實已不可能,又遑論正確不正確呢。
現在科學進步了,歷史上的事實可用科學方法去研究,與用探海燈探海一樣;光愈強則所見愈遠,而且愈明。但是探海燈的光無論怎樣強,絕不能探明全海面。歷史也是如此。研究的工具無論如何進步,絕不能探明過去的全部。也是愈近愈明,愈遠愈不可考。
過去既難知,又不能全知,那麼歷史有什麼用處?有人說,可以滿足我們的知識欲望。我以為這還不是重要的用處。歷史的最大用處,不在知道過去,而在了解現在。關於這一點,馬文(Marvin)曾經說過:「與其說歷史回顧過去,不如說它敘述現在。……倘若過去只是過去,那就等於死灰,與現在無涉了。……我們第一應明白的,就是我們現在是什麼。我們現在立於何地。其餘所謂知識、理解,倘使不能使我們對於現在的狀況,加以真正的判斷,那就是裝飾品、雜貨、沒有用的東西。」
照這樣看來,歷史是解釋現在,明白現在的。但是前面說過,過去的事很難知,而所知的又很不可靠,那麼拿來解釋現在豈不很危險嗎?這個疑問很合理。本來現在的人未必真能明白現在。愛因斯坦說過一個笑話,他說德國有一位博士說:「從最冷的北極到最熱的南極。」這句話大家聽了就要發笑。但是我們對於現在的了解,恐怕像這樣的笑話很多。
研究歷史既這樣難,我們豈敢妄談歷史?尤其這本書,所討論的文化起源,正是探海燈所照不到的地方。好在書中所述都是他人的學說。著者不過就許多學說中,介紹一點較近事實的理論而已。其中若有錯誤之處,還望高明指教。
最後還有一件事,應該聲明。畏友何炳松先生,我國新史學界中,貢獻很大。他慫恿著者草這本書,並且指點許多材料,又改正著者「詰屈聱牙」的白話文。著者很感謝他,特誌於此。
楊宙康 上海大夏大學
民國十六年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