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840年是中國歷史的一個重大的節點。這一年,中國在鴉片戰爭中敗於英國之手;此後百年,中國人面對接踵而來的厄運;始於割地賠款、喪權辱國,最終幾乎亡國滅族。
在中國這段低迷的歲月中,西方國家掌握了表述中國的話語權:中國是落後和野蠻的國家,中國人是低等的民族。這些印象,直觀地通過西方發明的銀鹽照相術展現在黑白照片之上。這些老照片中的中國人大多面容暗啞、衣衫襤褸、目光呆滯;技術上的原因是銀鹽的色調參照是歐洲白人的膚色,亞洲人的黃皮膚很容易在銀鹽遇光的化學作用中轉成較深的色階。不幸的是,這種灰暗的色調正好是當時中國人的真實寫照。
西方的眼光和印象動搖了晚清中國人對個人和國家的信任,有識之士莫不以為,中國的貧弱落後乃源於中華文化傳統,於是有破舊立新,甚至全盤西化的倡議。辛亥革命改寫了中國朝代循環的千年歷史,卻遵從了歷代皇朝開國必行的兩道政治程序:改正朔、易服色;結果政體難改,易服易行。
清政府在中央地方軍政力量失衡的格局中瓦解,古代中國並未如想像中一夜之間變成現代中國;但見各地軍閥厲兵秣馬,再演一次群雄並起逐鹿中原的傳統劇目。當時的滿洲人大概無法想到,明末清兵入關,漢人頭上的青絲關係民族存亡,今日竟然輪到滿人面對同一命運;小辮子一夜之間走進歷史,中國男士的髮式率先邁進現代。
民初是易服色的尷尬時期,清裝從官方平台退場,漢唐宋明服式則止於歷史記憶;剪辮穿西服於是成為民國初年士商階層的潮流面貌,不趕時髦的辮照剪,穿的仍然是清代通行的長衫馬褂;農工平民服式但求蔽體保溫,難登大雅之堂。女士則以新式旗袍為主調,西服並不流行。此後幾經周折,男士始終無法整理出得體的民族服裝。源於西方軍服經日本剪裁後的「中山裝」一度有成為國服的勢頭,但這種普及於日本青年學生的校服始終難以配合與年齡俱進的體型。今日的中國男士該穿何種國服,這問題仍難圓滿解決。
在走向現代的過程之中,中國的女士顯然比男士幸福得多。旗袍的「旗」點出了這種服式的民族淵源,但無礙於服式與時俱進的發展。如果說上海的裁縫師傅為民國時期的旗袍灌注了新的生命,他們在戰後的香港則進一步將旗袍發揚光大,剪裁出現代型格的長衫。從西片《蘇絲黃的世界》到香港電影《花樣年華》,香港的長衫成為舉世矚目的東方時裝,也是現代中國女士首選的國服。
今日,中國走上了中華民族復興的道路,文化自信被提上了國策的層面,衣飾自然不能苟且。時下內地青年好古者眾,漢服、唐服不絕於巷陌之間,必將掀起國服熱潮,並將為國服的未來發展注入重大的動力。香港的西化傳統深厚,但長衫裙褂始終在西服普及的社會中佔據不可代替的位置,是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中的重要項目,其製作技藝必須妥為記錄,以為國服繼往開來的依據。
劉智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