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三部(五)

◆第一章　一杯淡茶知冷暖◆
 
四月底的某一日，春花未因暑風殘，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雨打得零落於地。伸出京都東城長街的各院花樹，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的衣裳被看似溫柔、實則無情的春風撕得成絲成縷，落到了院牆外的石板地上，被來往匆匆的行人踩踏著，深深地陷入汙泥之中，只露出些粉粉的邊緣。
 
京都府尹孫敬修的府邸，正在東城的大街上，由這座府邸向後穿去不遠，便是京都府衙門，只是衙門的堂口開在另一邊，權力與富貴的清淨各自相依，卻互不相擾。
 
今日不是孫敬修做壽，而是替他的老母親做八十大壽，確實是個重要的日子。范若若前日所說的聽錯，指的便是此點。孫老太君也是有誥命在身的人，而孫敬修又極少辦事，所以各路帖子一發，官員們總是要來應酬一番。
 
今日孫府門口雖未張掛紅綬彩燈，卻也是刻意加了些喜慶的意味上去，門口來往送禮的人不少，卻沒有多少馬車前來。只見長街上，那些管家、下人，只是極平常地將禮單、禮盒送入府中，又替自家的老爺說了幾句告罪的話，便離了孫府。
 
一些不了解內情的下級官員，看著這一幕不禁有些意外，心想堂堂京都府尹做壽，總不至於冷清成這樣，與一般權貴府邸宴請時的熱鬧景象相去甚遠。
 
京都府主管整個京都的治安民生，與之打交道的多是各部衙門、各府王公、各位大人，所以京都府的差使難做，但是京都府的地位也高，當年二皇子奪嫡之時，便是在京都府裡下了極大的工夫，所以一般而言，沒有哪位官員會如此不給京都府顏面。
 
今日這幕景象倒著實有些令人詫異。圍在角門處的那些人們竊竊私語，不知在談論什麼，只是人們偶爾想到京都府尹孫敬修在官場上的傳聞，便又覺得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孫敬修其人，毫無疑問是整個慶國官場上運氣最好的人，他並不是正牌子的舉人，而是書吏出身，自出仕開始，便是在京都府做文案工作，這一做便是半輩子，本來以他的出身以及毫無背景，在這樣的要害之地，只怕再做三輩子，也升不到京都府尹一職。
 
然而慶國這六、七年間，太子與二皇子奪嫡，范閒入京之後混亂不斷，身處要衝之地的京都府，則成了各方勢力爭奪的首要。京都府尹又不像各路總督、各地知府，天高皇帝遠，可以明哲保身，不往任何一位皇子身邊靠──府治便在京都，任何勢力都不會放過他們，京都府尹必須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