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節錄)
先秦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思想活躍時期,各式各色的思想家、哲學家、政治家層出不窮,不過,無論你怎麼看,都不難發現,莊子在整個先秦時期就是一個「異類」。
說莊子是「異類」,是因為他跟誰都不一樣。其他諸子都有個派別,有個師承,其思想大致能歸個類,可是莊子不是。他跟誰都不是同一類人,就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班固《漢書.藝文志》把先秦諸子分為九流十家。莊子不但跟孔孟儒家有著明顯的不同,就是跟墨家、名家、法家、陰陽家、縱橫家等也通通沾不上邊。西漢時,在司馬遷的歸攏下,莊子被拉到老子那裡作伴,取代了「黃老」中的「黃」,與老子並稱「老莊」,成了道家非常重要的人物,可是莊子和老子真的是一家嗎?就拿把莊子和老子連上線的「道」來說,字面看一樣,其中的「魂」卻差得遠了。
就傳統文化而言,批判社會,是為了改造社會。我們在他人批判社會的聲音中多少能見到一線拯救的希望,可是莊子筆下的現實社會真的是沒救了:「遊於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莊子.德充符》)在這樣的環境中,莊子只講「遊」世,他認為在這個世界活著都不易,還救什麼世?
怕死是人的自然本能,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可是莊子偏偏不這麼想。他覺得死了比活著舒服:「彼以生為附贅縣(懸)疣,以死為決𤴯潰癰。」(《莊子.大宗師》)
先秦諸子,大都渴望在仕途上有所作為,都想混個一官半職,至少可以衣食無憂吧,可是當楚王要以重金聘任莊子為相國時,卻被他一口回絕了。他說他寧願像頭豬一樣在爛泥中拱食,也不屑去做什麼撈什子相國。
人都講個「情」字,都有個人情,日子難過的時候彼此會「相呴以溼,相濡以沫」。可是莊子呢?他說與其這樣苟延殘喘,還不如「相忘於江湖」。老婆死了,莊子非但不哭,反而敲個破瓦罐唱了起來。然而,對吃不上飯的子桑,他卻又格外地關心。
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你說,莊子不是個「異類」又是什麼?
後人看莊子,都覺得他太孤獨、太寂寞了。確實,當時除了惠子,先秦諸子再沒有人搭理他,他孤獨的靈魂只能飄蕩在「廣莫之野」、「無何有之鄉」。然而,莊子自己卻並不覺得孤獨,因為他有「道」。他的「道」無所不在。他看得到連「無」也還沒產生時的「宇宙」,他看得到很早很早以前「古之人」的生活狀態,他知道萬物的本質是什麼,他也理解人是怎麼一步步墮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莊子看得清楚過去,也看得清楚現在,還看得清楚未來。他對自然、對社會的一切都洞悉入微。有日月星辰與他相伴,天下萬物都是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