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書寫的療癒
兩年前開始寫專欄的時候,我並未預料自己能持續下來。
對於一個長年攜帶紙筆、隨處塗塗寫寫的人,書寫本來是愉悅的。令我猶疑的是公開。當文字不再屬於自己,獨白變成分享,振筆時無法不去想像隱身的讀者,加上精神科醫師的身分,甚麼該說、不該說、能說、不能說等等,很難解釋那種彆扭,但就是感覺書寫將面臨挑戰。
預期的挑戰果真發生了。寫出?寂寞的收據?之後,我接到不算客氣的批評:「寂寞?如果妳也有一般人的情緒,憑甚麼當精神科醫師!」
若要簡單地回應這種質疑,我可以說「內科醫師也會感冒」、「美容師也會長痘痘」之類的。再者,誰是「一般人」?誰又不是「一般人」呢?
然而,我深知這個提問所逼視的不只如此,它挑戰的是:關於情感,關於人生,妳相信甚麼?專家所說的東西,真的可以執行嗎?
不同於許多人的想像,我不是一個天生沒有情緒的人,甚至還過於敏感。童年和青春,不管在家庭、人際和戀愛上,都曾耗費龐大的力氣去安頓情緒。至於別人的心思,即使他們以為表露得非常隱約,我還是會感覺到。這種特質是在成為精神科醫師之前就有的,而且與其說是特質,不如說是困擾。在人際世界中,那就像每天戴著顯微眼鏡走路,會看到、接到太多訊息,必須耗費額外的力氣去過濾與消化。當別人有點情緒,只要不去反應,隔天就沒事了,但情緒敏感的人總要看見別人試圖隱藏的端倪,結果把問題攬到自己身上。
經過多年在精神心理和社會領域的歷練,我學會更清楚地分析情緒的因果層疊,決定處理困擾或與之共存的方法,但這並不意味我對情緒的感受力會隨之減少。相反地,因為研究過各種人在各種情境下的心思,還變得更加敏感。
跟以前不同的地方在於,我擁有較好的保持平衡與平靜的能力。面對紛擾的情緒訊息,漸漸能確信自己,因此不被吞噬。
對我而言,愛戀、因緣、失落、榮寵、人間流轉的種種情感,其中的掙扎和其中的瞭悟都是同等珍貴。看不懂前因後果而陷溺情感,是傻;看懂了仍甘心流連,是癡。誰沒有幾分癡傻,只是不敢正眼視之。就算自知,也不願人知。於是大家都心慌地以為世間只有我傻,只有我癡。
所以,如果有人不怕分享,那些深刻體會的故事,就會具有撫慰人心的效力。對自己或對他人皆然。
書寫的我,不只是醫師,而是一個分享和共修的都會女子。因為這樣想著,就一直寫到現在。
獻給所有曾受心傷和纖細敏感的讀者:
寂寞終會過去,而在漫長的告別之後,愛過的心依舊溫柔。
鄧惠文 2008/3/16
推薦序
讓曾經存在的愛延續下去
2007 年超視「新聞挖挖哇」的MVP來賓非鄧醫師莫屬,很多觀眾反應喜歡看鄧醫師分析事情,最重要的是她的專業夠,而且遣詞用字讓一般人也聽得懂,改變精神科醫師給人的刻版印象。
我其實在上個世紀末就認識鄧醫師了,當時我在公視主持一個探討女性議題的節目「台灣查某人」。第一次看到鄧醫師有驚艷的感覺,誰說搞女性主義的女人長得都像男人?那時對鄧醫師捍衛女性權益的不卑不亢的態度留下深刻印象。事隔多年,她依維持從容不迫的說話風格,對恨鐵不成鋼的女性有更多的同理心。
拿到「寂寞收據」書稿時,我正好看了一部德國電影叫做「天堂邊緣」,電影中有一段情節是土耳其的一個革命份子,因案逃到德國尋母未成,意外碰到一個對她伸出援手的德國籍女孩,兩人迅速結成生死之交,後來土耳其女孩尋求政治庇護失敗,遣送回國立即被捕,德籍女孩不顧母親反對,千里相隨,想方設法要營救好友,後來卻陰錯陽差被誤殺而客死異鄉。悲傷的母親,來到土耳其處理善後,整理好自己後,竟然到獄中探望間接害死女兒的這位土耳其女孩,並提出營救她的計劃,因為這是死去女兒的心願,她要幫女兒完成,看到這裡我內心暗中驚呼「怎麼做得到」?
後來看到鄧醫師這本新書中的一段話,我得到了解答-
「為失落所愛而痛苦的時候,能安頓心靈的方式並不是向外索求替代的愛,而是從心裡找出僅剩餘的能量,哪怕只有一點也好,去付出愛。只有這樣,才能再現曾經獲得的愛。」
德國母親的悲痛在救援成功的那一刻得到安慰,女兒是回不來了,但母親的慈悲再一次展現母女間曾經存在的愛。
精神科醫生寫的書,難免令人擔心有太多學術理論,精神分析或專有名詞,但這本書您不用擔心,感覺不到精神科的冰冷,就像一個老朋友將她的心事對你娓娓道來,每個人都可以在這本書中找到投射的對象,謝謝鄧醫師的分享。在此大力推薦給所有的讀者。
名主持人 于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