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食品詐欺,即廠商為獲取利益而以不實的品項或成分欺騙消費者……始終是食品工業的一大問題。—芮妮.強森(Renée Johnson),〈食品及成分的詐欺行為及「利潤導向」偽造〉
Food Fraud and “Economically Motivated Adulteration” of Food and Food Ingredients
我愛食物。
朋友們總說我從事世界上最棒的工作,我不否認。身為一個旅遊與美食記者,過去二十年間,我造訪無數世上最棒的大飯店,餐餐大啖美食佳餚。而當我不在外面吃飯時,就會在家烹飪。我擁有一座小菜園,栽種著從世界各個角落帶回來的特殊香料;還曾不惜遠行千里,只為了去某間餐廳,品嚐某一份難得一見的在地料理。為了工作,我吃過路邊的燒烤和海鮮攤位,也曾在米其林星級餐廳享受過頂級名廚的手藝。我曾踏進詹姆士.比爾德(James Beard)的家,參觀過各種食品製造與加工廠,還去了許多農場和手工起司的製酪場。我見識過世上最優秀的美食和特色料理的製作過程,看見人們是如何充滿熱誠地端出一盤盤好菜,嚐過許許多多難以忘懷的美饌。然而,在這一切教人陶醉的美好之中,食物其實隱藏著黑暗的一面。
這二十年裡,我去過日本很多次。日本國境雖小,卻蘊藏著強大的美食能量,是世界上最棒的美食故鄉之一。遊客經常會驚訝地發現日本文化中,有著豐富的「假食物」傳統,但萬幸的是,這種假食物的目的在於幫助消費者。日本有許多餐館會在他們的櫥窗中展示一系列食物模型,如此一來,即便消費者看不懂菜單,也可以比手劃腳來完成點餐。這些模型簡直像是藝術作品,雖然是由塑膠製成,卻十分精緻逼真。就像紐約有時裝街和珠寶街一樣,東京有一處知名假食物街區,餐廳老闆們會來這裡採購模型,遊客們也常常到此尋找紀念品,比如一盤令人垂涎欲滴的生魚片壽司,或者一碗灑上碎蔥的拉麵,放上雞蛋和一隻帶尾的炸蝦天婦羅。他們買回去放在家裡的櫃子上,永遠不會變質腐敗,這些美妙的料理全都是假的,全都不能吃。
如同日本,美國也有著豐富的「假食物」傳統,然而卻一點也不精緻,甚至百害而無一利。在超市和家裡,充斥著我們會拿來吞下肚的假食物,這些食物全都是惡意詐騙,是利益上的詐欺,毫無品質可言,而且很難吃。在最糟的情況下,這些食物還會讓我們生病,甚至害死我們。
回溯它們的來歷,它們讓全球各地的農人和食品工藝師失業、破壞環境,更剝削勞動階層。其中一些假食物可說是徹頭徹尾的犯罪,而有些只能說是不道德的,因為它們竟然不僅沒有違法,還得到美國政府的支持。諷刺的是,有些消費者會積極尋找更美味、更健康或口味更清淡的食物,他們卻反而是更常誤吃這些假食物的一群人。甚至,特殊食品的商店裡更常出現假食物,二○一四年間,被查獲的假食物總價值首次突破一千億美元。食品行業裡四處都是騙局,尤其在健康食品,以及美味的起司、肉品、食用油和各式「美食」類別中更是常見。
暫不論你是否關心健康、經濟正義或環境,只要你在乎盤中食物嚐起來如何,這個議題便至關重要。當你偶遇某種令你驚艷的食物,不由地渴望再來一份,或者當你初次嚐到某一頓美味的料理,忍不住舔著嘴唇大聲說:「太好吃了!」那麼,你可能就是吃到了「真食物」。而每當市面上出現了一種美味的真食物,仿冒的假食物便往往會隨之而來。
我所謂的「假」就真的是「假的」,因為那些東西和你自以為買下或吃下的完全不一樣。美國的食品生產方式大有問題,如果想知道這裡的工業化家禽養殖場有多恐怖,或想了解為什麼人們手裡的得來速餐點中有這麼多不明的成分,那麼請先放下這本書,去閱讀《雜食者的兩難》(暫譯,Omnivore's Dilemma)、《食品公司》(暫譯,Food, Inc.)或《一口漢堡的代價》(暫譯,FastFood Nation)。這是一個充滿偷樑換柱手段的行業,你買到的往往不是他們承諾的品項。我雖不喜歡工業化農場生產的超市牛肉,但它依然是貨真價實的牛肉,低廉價格也反映出它的成本。但是,當使用藥物餵養的牛隻,卻被冒充為「天然」、「放牧」或「純淨」的牛肉,那就是假的了—這些肉品與廠商宣稱的不符。假食物的品質通常很差。並非品質差的都叫假食物,而是,假食物的品質一定很差。最好的例子就是緬因州的波士頓龍蝦。這是一種真食物,可口得教人垂涎三尺,剝殼需要大量的手工勞動,任何吃過整隻龍蝦的人都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新英格蘭地區最受歡迎的「龍蝦堡」是菜單上最昂貴的三明治之一,就算它基本上只是一堆龍蝦肉放在一個橢圓形的麵包上。那麼,速食連鎖店為什麼能以接近半價或更低的價格販賣龍蝦堡?很簡單,因為他們的龍蝦堡裡根本沒有龍蝦肉。但這卻不違法—歡迎來到假食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