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核災十年後,我們何去何從?
核電是唯一對準自己國民的核武。福島核災下,日本經歷了幾乎亡國的危機。
日本核電屬於國策,所以核電相關的重要決定權在於首相。核災發生時,前首相菅直人身為最高指揮,在官邸緊急對策室裡卻是處於無前例可循、無資訊可信的狀態,而失控的反應爐更以秒速持續惡化。本書呈現了數起生死關鍵,例如全球在電視上看到的「廠房爆炸」「直升機灑水」「首相親赴核電廠」;以及我們看不到的「灌注海水的真相」「敢死隊入廠排氣降壓」(電影《福島50英雄Fukushima 50》的主題)等,前首相以當事人角度親述核災驚心動魄的內幕真相,內容完全基於政府事故調查委員會證實的事實。
雖然各國的核電廠都設有重大事故(severe accident)下的對策準則,但都只是紙上談兵。天災會破壞核電廠的哪項設備?災情之下,人性會如何反應並影響各自崗位的職責?即使AI也無法推算。對此,本書為每一座核電擁有國,提供了重要數據和啟示。
我長年居住東京,回想十年前三一一大地震後,日本全國將注意集中在電視上的大海嘯,唯有少數懂核電的人已經聯想到斷電後無法供水冷卻反應爐的恐怖。這十年來,讀者能安心地在東京旅遊,可知道東京曾經差點成為核災重災區嗎?能夠幸免於此,是誰的力量?
核災當下,最驚險的除了二號機燃料棒熔毀,可能導致圍阻體爆炸,另一個不太為人所知的是四號機燃料池内浸泡一三三一支使用過的燃料棒,若無法冷卻,也會熔毀、爆炸。專家告訴前首相,屆時二五〇公里内包括東京、橫濱等都會區,總計五千萬人將需要避難。當時菅首相已憂心國民將如何疏散避難,包括他八十九歲的老母親──這是他私下向我吐露的。
而日本免於滅國的命運,是靠誰的力量?
災後,歐巴馬總統派遣美國核能管理委員會(Nuclear Regulatory Commissioner)會長格雷戈里.賈茨科(Gregory Jaczko,我在二〇一五年曾邀請他來台灣)前往福島協助和調查。當他了解核災真相之後,他的結論是:「我過去認為人類、科學可以控制核災,現在知道那是無知的信心。」世界核能的權威也自此反核。看了此書的讀者,想必也會有同感,燃料池和二號機沒有爆炸,若不是靠天、靠運,那是靠什麼呢?
而為什麼人無法控制核災,還硬要冒險?核電真的便宜到需要國民賭命嗎?
核災發生後,日本媒體和東京電力公司刻意將失敗全推給最高指揮者──首相。當時我和菅首相既還不是朋友,也不是他所屬較左傾的民主黨的支持者,但是以正常的判斷都覺得那不合理、有蹊蹺。之後,我因為著寫《日本311默示:瓦礫堆裡最寶貝的紀念》一書,進行採訪研究,方知核電巨大的利益構造,官、政、商、學、媒的鐵五角稱為「核能村」。災前,東電一年有五〇〇億日圓的宣傳廣告費,所以對核電不利的聲音不會上媒體。讀者若了解自己國家的核電利益構造之大,就會知道為什麼核電利益者會不惜賭上全國人民的性命。
我原以為台灣會記取福島的教訓,改善核安,沒想到災後看到台灣的報導盡是「福島核災和地震無關」「台灣有『斷然處置程序』,不會有核災」等足以滅國的謊言。於是我在二〇一三年邀請菅直人前首相來台灣四天,並在自由廣場上親口告訴民眾核災的事實(相關影片皆可自行查詢YouTube),又在二〇一六年為了推動能源轉型,我再度邀請前首相來台闡述電業自由化及綠電發展。
日本政府粉飾太平,例如將東奧稱為「福島復興奥運」,但事實是仍有五萬人無法回歸被輻射污染的鄉土;災區產品外銷被拒;二〇二〇年決定排放輻射汙水入海;核廢料的最終處理根本束手無策……不勝枚舉的難題,顯見核電的代價是無價的,而這也是全球朝向再生永續能源的原因。
撰文:陳弘美(旅日作家)
自序
身為首相,我想說的事
我的首相任期自二〇一〇年六月八日起,至二〇一一年九月二日止,總共四五二天。任期中最重大的事件,毋庸置疑,就是三一一大地震與東京電力公司的福島核電廠事故了。我一卸任,就認為自己身為遭遇這起核電廠事故的首相,必須以某種形式留下記錄。
卸任後過了一年,「政府事故調查委員會」等各種報告紛紛出爐,因此我想趁著記憶尚未模糊時,執筆寫下這段經歷。
就我而言,我想要盡可能揭露自己所知的事實。而且不單單只是呈現事實,更希望回溯當時的情況,進而說明自己身為首相,在核電廠事故的風暴中是如何思考、如何做出決斷,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採取行動。
政治家的行動與成績,並非由政治家本人評斷。儘管我自認為已經屏除私心、捨命行動,但是評論這一切的人,並不是我。我想,政治家的所作所為,最終只能交由歷史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