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對生活思索、對自己真實
關熙潮
我曾在一個風氣敗壞的公司兼職,領導老朱每天只做兩件事:做洗腦PPT、想著吃回扣。他主動攬下公司新址的裝修監工任務,訂購了一批山寨桌上型電腦,按蘋果的價格報給財務,如是種種。但每次例會,他都會舉著拳頭大談夢想。
在座的僵屍臉們麻木地鼓掌,包括靠訂餐賺零花錢的老張、老王,靠公關賺禮品費的老李、老趙。當年,他們還是小朱、小張、小王、小李、小趙,我還是小關。我們曾經都是一塵不染的熱血少年,提到未來就亢奮得渾身發抖。
我負氣離職後,聽說老朱的農村老家拆了,他真的成了百萬富翁。我偶爾會在深夜回憶第一次去他家的畫面。那時的他一無所有,在城市裡蝸居,洗手間沒有燈,我一腳踩碎了地上的馬桶蓋。
之後,我又聽說有房有車有嬌妻的老王,為了還貸款急得天天咳嗽,老婆也跟他離婚了。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沾著唇印的右臉,猶在眼前。我們這群人,當初看著那般相似,而今境遇各不相同。真正的生活跟心靈雞湯不一樣,難以區分對錯,難以總結道理。
中國的青年曾熱衷於討論成功學,熱衷於激辯人生真諦。直到「佛系」大軍漸成規模,硝煙才漸漸散去。隨之而來的,是公共知識份子的消失、口才類節目的式微。舊有的價值觀在逐步瓦解,許多選擇題沒有標準答案,比如傳承與拋棄、金錢與操守、自由與自律。
當某些導演的天價別墅在網路曝光時,許鞍華依然租著房子,拍些不賺錢的題材。兩類人都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彼此互換人生,肯定都不樂意。正如有人適合穴居,有人適合遊牧;有人天然頑固,有人生來善變。
《一代宗師》中的宮二說:「所謂的大時代,不過就是一個選擇,或去或留。我選擇了留在屬於我的年月。」你無法把二度就業婦女的故事講給她聽。
所以,我討厭別人給我講道理。道理都是個人經驗的凝結,但每個人之間千差萬別。英國作家羅伯特.路易士.史蒂文生一輩子都在旅行。他從小肺部虛弱,自知先天不足,旅行與寫作「延長」了他有限的壽命。他很浪,開酒瓶子的時候中風而亡,年僅四十四歲。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他,畢竟他有疾病催促,有財力支撐,也有才華施展。
年初,我的抑鬱症二度發作,痛苦橋段不談。自那之後,我深刻認識到,能保持積極平穩的精神狀態,就是我的人生要務。朋友圈裡轉發的區塊鏈,跟我真沒關係。人,應該有堅定準確的自我覺知,否則,淩亂的輿論場會把你轟炸得粉碎。混亂的人生,都是由張惶不定的頭腦驅使的。
澈言用自己的人生經驗,鞭撻那些信口雌黃的勵志毒文。他不是為抬槓而站在對立面上,他厭惡不負責任的慫恿,和騙取流量的空談。這本書裡的故事雖不代表全部,但代表很多人。他敲打鍵盤,靜待有緣人。
人應當走適合自己的路,所謂「適合」,是基於環境和天份。這其實是這本書最重要的營養。
澈言遇到了一個在青海湖邊撒尿的人,那個人想用「詩和遠方」陶冶情操。我遇到了一個在倫敦街頭吐痰的遊學生,那個人想用「詩和遠方」提升層次。
給他們講「詩和遠方」,其實是災難。
人與人真的不同。我和澈言其實不是一類人。他腳踏實地,我連跑帶顛;他外糙裡細,我外細裡糙。但我們又很相似,骨子裡有理想主義者的叛逆,和重度人格潔癖。
他的文章像大蒜,你剝開他沾泥的糙皮兒,會發現裡面圓潤白滑的蒜瓣兒,可愛乾淨又清晰分明,雖然味兒不好。我的像洋蔥,層層包著,傷春悲秋的刺激人的淚點,卻永遠不敢把內核直白地呈現給你。他做得比我好。且,我希望這本書賣得好。畢竟我好久沒吃大蒜了。
作者序
不完美的活出自己,勝過完美的模仿別人
小王最近很迷惘,生活的困苦常常讓他感到無助,於是他問心靈導師:「我今年二十四歲了,北漂,月薪四千塊錢,和女朋友蝸居在昌平的群租房裡。我一無所有,不知道未來該何去何從,請大師指點。」
「年輕人,你怎麼能說自己一無所有呢?」大師開導他,「一、你年輕,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這就是你最大的資本;二、你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這就代表你有奮鬥的方向;三、你有一個女朋友,她能給你一個溫馨的家。」大師拍拍小王的肩膀,用炙熱的眼神看著他,「你既年輕,身體又好,也能奮鬥,還有一個美好的家,你有這麼多東西,怎麼能說自己一無所有呢?」
說著,大師遞給小王一本書,書名叫 《人生很長,莫要慌張》,說:「來,這是我最新出版的暖心大作,你拿回去慢慢讀,希望你認真地年輕,驕傲地成長,願你從此愛情溫軟,餘生溫暖。」
小王一聽,覺得很有道理,買下大師的暖心讀物,屁顛屁顛地回家了。可沒高興多久,公司裁員,他失業了;他一失業,女朋友就跟他分手了;失業又失戀的兩座大山壓過來,他急火攻心,又生病住院了,這下連健康的身體都沒有了。
「什麼人生很長,莫要慌張!我現在快慌死了!」小王坐在病床上,恨恨地撕掉了書,「都是寫雞湯文賺錢的騙子,對我的生活一點幫助都沒有。」
我的上一本書是商戰類型的長篇小說,寫得很費勁,但銷量奇差。編輯說算了算了,你就別浪費精神寫小說了,這兩年勵志讀物還有點市場,你寫這個有經驗,就繼續紮根寫點積極向上的故事吧,給年輕人一些勸勉,讓他們相信付出就有回報,風雨過後見彩虹,大家都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但我知道,無論我寫多少個勵志的故事,對於讀者來說,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幾乎所有的讀者 (尤其是年輕讀者) 都和小王一樣,面臨著同樣的問題,那是圍繞生存和夢想的終極命題。這個命題可大可小,往大了說,是人生何去何從;往小了說,就三個字:沒有錢。
你說是啊,我承認我苦惱的就是沒錢,那請問,該怎麼辦呢?抱歉,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因為我也沒錢。而且就算我有錢,我把我賺錢的方法教給你,你照著做了,你也未必能夠賺到錢。
因為你不是我,每個人的經歷和能力不一樣,你不可能直接複製我的人生。所以,從這個角度講,除非我直接給你打錢,否則,無論我寫什麼故事激勵你,都對你的生活於事無補。
另一個小王就很識趣,他曾經跟我一樣又窮又沒文憑,找工作處處碰壁。但自從他看了一本叫作《這世界正在遺忘不改變的人》的書後,就痛定思痛,發誓改變。他報了個IT學習班,參加了證照考試,課後又看很多書,晚上背單詞,每天只睡四個小時。
後來,他進了BAT,如今在裡面當業務主管。同樣都是看雞湯,為什麼兩個小王的差距這麼大呢?我很不解,就向小王討教:「面試時,他們都問了你什麼問題?」
「沒問什麼啊。」他攤攤手說,「我當時的女朋友是這個部門的HR,她招我進來的。」要是不知道這一點,只看他的經歷,那這就是一個看了雞湯文後勤學上進的正能量的例子;一旦知道了真相,你會嗤之以鼻地說他靠女人找工作,吃軟飯真沒出息。
是,雞湯文總是以偏概全地講述一個「只要努力就能開花結果」的故事,而忽略其中的某些關鍵因素。但這依然不能否定雞湯文存在的價值,畢竟如果小王沒有通過努力使自己變得更好,那他一定很難在大公司裡站穩腳跟,並晉升為主管。
這讓我想起幾個月前的一件事,某個朋友說他文筆很差,問我怎樣才能寫出好文章。我說這事你問我就問錯人了,我的文筆也很差,經常被編輯罵句子不通順,但我最近在某網站參加了寫作小組訓練營,約定不管多忙,每天都要更新一千字,持之以恆地鍛鍊文筆。
我把連結寄給他,說我們一起加油寫吧。他說好,可堅持沒兩天,他就放棄了。之後訓練營結訓,其中一個學員在網站編輯的引薦下簽了本書。此君得知,大為不屑,說:「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還是靠關係走後門。」但問題是人家真真正正地堅持了下來,並且能力確實得到了提升。
有一篇很搞笑的文章,叫 《一隻烏龜的人生哲理》,文章中說「烏龜永遠腳踏實地,不慌不忙,就好像一群人中最安靜的那個往往是最有實力的。」
這樣的雞湯文講了等於沒講,因為道理聽著都對,但經不起琢磨。我覺得烏龜走得慢是因為它腿短,而人群中最安靜的人,或許只是因為他內向膽小怯懦,這跟有沒有實力沒什麼關係。
但也不能說這種文章沒用,因為它寫出來就是為了給有同樣經歷的人看的,希望他們看後,能從中尋找到一絲認同感,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慰藉。
而同樣作為一個雞湯文寫作者,我不過是用故事,把你已經懂得的道理又複述了一遍,我也希望你能從中找到一絲認同感。你看完後,會羡慕故事裡的人,他們背了一年的單詞後,就能跟外國人談笑風生;他們堅持閱讀,久而久之出口成章;他們控制飲食,少吃多餐,沒事就泡健身房,一年後八塊腹肌上身;他們說做就做,辭職後騎著一輛自行車環遊世界……
而你呢,看完了他們的故事後,覺得這樣的人生真精彩,這樣的生活真充實,我也要和他們一樣。然後合起書,就又去玩遊戲、看電視、睡回籠覺了。
雞湯文給你的只能是三分鐘熱度,這熱度是你高喊著要減肥的口號,是你在紙上用記號筆標記的重點段落,是你看著YOUTUBE的影片教程,是你要每天背十個英語單詞的雄心壯志,是你在除夕夜寫好的《新年願望清單》……也是你一直空想不做,每天晚上睡前重複的懊悔和失望。
「焦躁→看雞湯文療傷→許下改變的承諾→心裡舒服一點→繼續無所事事→重複一事無成」,到最後,你只能和開頭的小王一樣,撕掉書罵道:「都是寫雞湯文賺錢的騙子,對我的生活一點幫助都沒有!」
每個人都渴望在心靈雞湯中尋找到成功秘訣,想著只要按部就班地去做,就能練就絕世武功,出任 CEO,嫁(娶)入豪門,走向人生高峰。
抱歉,不存在的。
還是那句話,我要是有那麼神奇的方法,我就偷摸發大財了,何必告訴你呢?我能做的,只是給你講一些好聽又好玩的故事,而至於你能從中領悟到什麼,都是你的事情,和我無關。
如果你看完這本書後沒什麼感覺,認為我只是編了幾個故事騙錢,想罵我,也沒關係。換個角度想想,既然時間就是生命,你花了寶貴生命中的部分時間讀我的文章,而你只是想罵我兩句,我也能接受,可能這就是愛的代價吧。
我不在乎別人罵我,我更在意我良心上能否過得去。雖說這年頭書價不貴,但賺錢不易,時間更寶貴,所以我真心希望我能對得起你,為了閱讀這本書所花費的寶貴時間。
如果你看完這本書後,覺得它就如同XXX、XXX、XXX和XXX一樣爛,那請你趕緊撕了它,然後去我的微博下面留言,並在書店網頁上狠狠地給我一個差評。
而如果你看完後覺得還行,認為在茫茫的書海裡,它還有一丁點存在的價值,或者我的某個觀點讓你受到了啟發,也請你告訴我。我不需要你給我打五星,我也不需要你寫書評,我甚至不指望你能夠記得我和這本書,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珍惜這生命裡得到又失去的人和事。
生活中總有困惑,我們需要在黑夜中摸索前行,所以,希望這本寫滿了失敗的書,能夠給你一點安慰和勇氣,讓你重振雄風,更好上路。僅此而已。
道理就是這樣,成長之路很難,除非你天賦異稟,否則像我們這樣的平凡人,想要通過學習某種技能讓自己得到提升,讓人生得到進化,只能耐著性子一點一點地打磨,沒有捷徑。別說心靈雞湯幫不了你,就算真有武功秘笈,你也得付出一定的代價。
以上,來自一個也曾在雞湯裡浮沉的寫作者內心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