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大病難病靠中醫
二○○九年四月,與洪濤兄別於京城,院落裡的櫻花已是繽紛落英,而桃花卻開得正好。時洪濤兄方新婚燕爾,攜美眷共赴歐倫,一起去行走中醫的天下。機場小聚,不過數小時而已,敘多年契闊,話平生志,洪濤兄從行囊中取出《選擇中醫》的書稿,希望我能寫一篇序言。我本中醫後學,十分不適合為別人的書寫序,但洪濤兄有命,又憶起多年來與洪濤兄醫文相契,覺得應該寫點文字,亦借此抒發一下我們這代青年中醫的情懷。
光陰真如刀,秋去春來間與洪濤兄相識竟十七年了。十七年前,洪濤兄是高我兩屆的學長,同系,同專業。他那時是學校的明星,成績好,學生會主席,運動場上的中長跑冠軍,而且風神雋秀,為人快意爽朗。這是我對洪濤兄大學時代的印象。那時候大學還是一個象牙塔,學子們可以安靜地讀書,在自己和同學的身上練習針灸,搖頭晃腦地背誦中醫經典。想來,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那時候的死功夫,是我們這一代中醫人的幸運吧。
洪濤兄本科畢業的當年順利考取了南京中醫藥大學的研究所,我見到他也是在兩年之後了。同樣是同系、同專業的研究生。洪濤兄依然是學校的明星、研究生會主席、中長跑冠軍,而且是電腦高手。那時候還不能上網,也沒有這麼多培訓學校,洪濤兄硬是將電腦的軟硬體研究得很精通。洪濤兄就是這樣一個人,不僅天資穎悟,而且肯下工夫,做什麼事情總要做到第一流方休。
碩士畢業後洪濤兄在南京中醫藥大學執教,同時又考取了上海中醫藥大學的博士班,後來又到東南大學做博士後研究,其間,不時有高品質的學術論文見諸雜誌,翻譯了多本中醫藥專著。其實,洪濤兄已經在中醫學術界漸露頭角。在事業日隆的時候,記得是二○○四年,洪濤兄毅然報名參加了國家西部支持計畫,離開南京,來到他認為更能夠發揮自己才華的南寧市。洪濤兄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認為應該去做的,就義無反顧地去做。
之後與洪濤兄便遠隔關山了。直到有一天,洪濤兄打電話來問我:「樹劍,你上不上傷寒論壇呢?」傷寒論壇我是頭一次聽說,說實話,雖然自己摯愛中醫,但當時並沒有入得中醫的門徑,竟漸漸失去臨床的熱情。洪濤兄的電話,現在想來,是我事業的一個轉角,是我對中醫重拾信心的開始。
猶記得,洪濤兄電話裡的聲音很興奮,說通過傷寒論壇,與諸多中醫同道切磋,對中醫、針灸的認識大大不同,真正對中醫有了領悟。與此相應,在南寧的門診量大增,來自全國各地慕名求治的患者很多。當地知名醫院經常請洪濤兄會診危重患者,而他往往不辱使命。「救人性命」是每一位醫學從業者的至高理想,我在羨慕的同時,也從心底為洪濤兄高興。洪濤兄那天說的一句話日後經常在耳邊縈繞,也是促使我堅定地在中醫的道路上前行的動力:大病難病靠中醫!
後來我知道,洪濤兄放棄了令許多人羨慕的廣西中醫學院國教院副院長的職位,去了廣西崇左市人民醫院,專心致志地從事中醫臨床。洪濤兄終於找到一生堅守的目標,那就是堅守中醫的臨床,成為臨床家。在讀大學、學中醫十餘年後,堅定地走上中醫臨床之路,這一過程雖然有些漫長,但不失為一種化蝶之前的孵育過程。寶劍飽經磨礪,方能閃耀出炫目光芒。
此後,我與洪濤兄的交流主要是中醫本身,討論病案、方藥、針灸。我在南京,洪濤兄遠在廣西,有時候晚上電話交流,問難之間,竟不知東方之既白。一聊六、七個小時,直到手機的電池用完,聽筒發燙。﹁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有志趣相投的良友,真是一件幸福的事,雖然對某些問題不免有異見,豈知對異見的爭論亦是那般酣暢。
中醫就是這樣的有魅力,如果你與之若即若離,它永遠不肯除去那層神祕的面紗,讓你覺得中醫的理論虛無空緲,不切實際,甚至發出中醫不科學的論調。然而,當你與它坦誠相待,全身心地投入中醫理論研究與臨床實踐中,你會發現,中醫是那樣的樸素真實,悠悠千年,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真實得無處不在。中醫理論與中國人的社會風土、思維方式及生活態度互相交織,融為一體。甚至可以說,我們的生活其實就是中醫的生活。我想,洪濤兄與我的感悟應當差相彷彿吧。我們心甘情願地沉醉在中醫這一張無邊的網中,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去年,有機會與洪濤兄一起在奧地利的因斯布魯克市工作了四個月。在這短短四個月裡,我們無暇欣賞阿爾卑斯山的美景與薩爾斯堡的音樂,診餘餐後,一同漫步在溪流潺潺的山林之間,討論疑難的病例,偶爾以詩詞相和。夕陽餘暉披在那些彩色的小木屋屋頂,洪濤兄的眼中閃耀著堅定的光彩。
洪濤兄是一個執著的人,執著得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唯其執著才令其功力日益精純。現在的洪濤兄算得上廣西的一方名醫了,其門診一號難求,但洪濤兄從未以名醫自處,每天門診時間都要延長,直到最後一名患者看完,尤其是對外地來的患者,無論再晚也要仔細地診完,將注意事項反覆交代。無論是高官還是農民,對洪濤兄而言都是一樣,診病態度並無不同,而且一律是按順序排隊就診。一開始的時候,有些官員不習慣,時間久了,也對洪濤兄肅然起敬。
這就是我認識的洪濤兄,一位固執於中醫的行者。《選擇中醫》這個書名也許有語帶雙關的意味吧,一方面是對患者說的,天佑中華有中醫,得病了有中醫西醫可以選擇,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幸運;另一方面是對自己說的吧,此生選擇了中醫,就執著於它,而且越是執著越能領略到它的魅力。
張樹劍於南京揚子江畔,二○○九年八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