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充滿神奇色彩的「五」
對中國人來說,「五」是一個最不尋常的數字。晚上仰望天空時,中國人看到的是五大行星,即木星、火星、土星、金星和水星。在觀察自然界中的顏色時,他們將其抽成五種:青、赤、黃、白、黑。構成世界的是五大元素:木、火、土、金、水。在果園裡,人們欣賞蘋果樹、梨樹或者櫻桃樹的樹幹或花和果實,也會聯想起「五」這個數字。在對空間進行分析時,則有五個方向:東、南、中、西、北。在人體這個小世界中也是如此,構成人體的是五個部分:肌肉、脈絡、肥肉、骨頭和皮毛。人的體內有五大臟器:腎、心、肝、肺、胃;軀幹上也有五個分支:頭、雙臂、雙腿。
依此類推,其他所有東西顯然都可以用五來劃分。在音樂方面,白種人往往談起八度音程,其實中間包含了十二個音,而中國的樂聲音階只分五個音級。中國人還講究五味:酸、甜、苦、辣、鹹。在古代那些具有半神話色彩的帝王中,中國人認為有五個帝王最值得記住。在4,000年的歷史中,中國人還發現可以把貴族分為五個等級。
對中國人來說,有五種恆久或主要的美德,而對人的懲罰相應也有五種。中國曆法取決於所謂的天干和地支,很多這樣的事情都記載在「五經」中,而當今中國的國旗上也有五道條紋。
因此可以預期,在提到中國的高山時必然只會用「五」這個數字。而且在諸多聖山中,必然會有五座最為出名,它們也自然要和五大元素、五個方向、五種顏色連繫起來。故而我們發現:
東嶽泰山對應木和青色,
南嶽衡山對應火和赤色,
中嶽嵩山對應土和黃色,
西嶽華山對應金和白色,
北嶽恆山對應水和黑色。
這裡可以用「五」這個數字來概括幾座名山的神聖之處,虔誠的信徒們會去這些地方朝拜並且履行自己的宗教義務。
玉皇大帝為五嶽安排了屬下的五位神仙,委託他們各管一方,處理那裡的人間事務。在此基礎上,道教徒創造了奇妙的神話。如果為五嶽和四水獻上合適的供品,黃鳥這一大地的精靈就會出現。按《述異記》的說法,盤古死後,他的眼睛變成了太陽和月亮,他的兩隻腳變成了江河和海洋,頭髮變成了樹和草,左手變成東嶽泰山,左臂變成南嶽衡山,腹部變成了中嶽嵩山,右手變成西嶽華山,右臂變成北嶽恆山。
很久以後,佛教傳入中國,這一新的宗教不僅試圖在這五座聖山上尋找落腳處,就像布穀鳥在別的鳥巢裡下蛋一樣,而且把其他一些高山當作了自己的聖地。但它畢竟是外來宗教,這一宗教的外來性特徵十分明顯,其結果是隻有四座山峰成為佛教聖山。外來宗教的廟宇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我們朝聖的目的地就是那古老而具有鮮明本土性的五嶽。
無論在動機上有多大的差別,我們都是遵循了千百年來已經根深蒂固的一個習俗,即朝聖的習俗。但這樣做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呢?
每一種宗教似乎都有一些聖地。如果某一宗教有明確的創始人,人們顯然就會對跟他有關的地方感興趣。因此在西奈、巴勒斯坦、尼泊爾、阿拉伯、波斯和山東,都有一些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地點。重要性僅次於宗教創始人的是偉大的傳教士,再次就是當地的聖徒,他們工作過的地方也會受到人們的注意。所以,猶太人往往會被吸引到摩蘇爾城著名的那鴻墓,巴比倫附近的以西結墓,以及巴斯拉的以斯拉墓。後來又出現了兩位聞名東方的宗教領袖,在羅馬皇帝哈德良鎮壓猶太人的反抗後,他們為恢復猶太教做出了很大貢獻。所以,第比利亞斯湖邊的梅耶拉比墓和梅龍湖邊的西蒙.本.約凱拉比墓,也順理成章地成為聖地。同樣,麥加和麥地那與穆罕默德的名字緊密地連繫在一起,就是因為後者出生在那裡,生前曾在那裡傳道,後來成為那個地方的統治者,最終在那裡去世。在所有這些情況下,僅僅是對於逝者的好奇心或崇拜便足以吸引人們到那些地方去參觀,這是很自然的。此後每經過一個世紀,人們都會賦予這些地方以新的聯想,所以感興趣的東西也越來越多,最終整個城市可能會完全變成一個歷史博物館。大多數情況下,到某處參觀的人渴望從中得到撫慰,隨著聖祠和文物的不斷增多,人們普遍會對當地特有的聖蹟深信不疑。
就拿坎特伯雷來說吧,我們且不提那裡的羅馬大道,朱特人的文學遺產,所有其他世俗的遺跡,以及1825年製造的蒸汽機車,這個地方最古老的教堂是專為紀念法國武士兼牧師馬丁而建的,另一座教堂是威爾士人為紀念羅馬士兵潘克拉斯修建的,此外還有義大利傳教士奧古斯丁的許多遺物。這裡還有一些著名大主教的紀念物,其中有鄧斯坦和奧非基,後者被丹麥人殘忍殺害後,丹麥國王克努特極其隆重地將其埋葬在這裡。另外,其他一些殉教者,如湯瑪斯.貝克特、湯瑪斯.摩爾,以及湯瑪斯.克蘭默,也都葬在這裡。就因為有這樣一座歷史博物館,這個肯特郡的小鎮遊人川流不息。現在小鎮上的人以接待朝聖者為生,對此又有誰會感到奇怪呢!但是曾經有一段時間,人們來到此地,並不只是出於好奇,也不是僅僅為某種情緒所打動,或者是為了重溫一段歷史,而是把這裡視為聖地,他們到這裡不單單是為觀光,更是來朝聖。他們旨在加深自己的宗教情感,陶冶自己的情操;他們被告知來此朝聖是獲得上帝恩惠的一個手段,這樣一種善行在上帝對他們做最後審判時會發揮作用。有些人因此把朝聖看作自己的使命,年復一年,從一個聖地漫遊到另一個聖地,希望藉此累積自己的美德,直到後來整個朝聖的體系受到了伊拉斯謨的嘲笑。在遭到一個離經叛道的暴君的破壞後,坎特伯雷的舊秩序終於壽終正寢。
當今這個時代,這樣一種根深蒂固的本能在東方人身上也展現出來,就像喬叟講述朝聖者故事的那個時期一樣。日本人曾不辭辛苦地到33座山去朝拜,以表達對觀音菩薩的崇敬。在某些人群中,完成了這樣一連串的朝拜活動就代表著一個人度過了少年時代,開始步入成年,很久以前中國的故事中似乎也反映出這種願望。中國佛教徒長途跋涉到尼泊爾的聖地取經的經歷被詳細記錄下來,堪與同時代到聖地朝拜的早期基督徒的經典著作相媲美。只有中國的習俗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時期,由此引出一個更深層的問題:在佛教侵入中國之前,中國的香客們經常到哪些地方去朝聖?原因又是什麼呢?
如今的印度教徒崇拜水,尤其在兩河交會處。但黃種人並不在黃河或其他經常吞沒他們家園的大江大河邊上舉行宗教活動。過去人們曾經向河流獻祭,但是現在,人們朝拜時不再選擇河流,他們經常去的地方是山峰。如果我們提出這樣一個問題:這些山是怎麼出名的?我們會發現這裡沒有穆罕默德或佛陀之類的人物,這樣我們就必須尋找更深層次的原因。穆罕默德和佛陀釋迦牟尼遊歷過的地方成為聖地,而在中國沒有一個堪與他們相提並論的宗教人物。中國的許多地方原本沒有什麼顯赫的名聲,卻在很久以前就被看作聖地。在世界其他地方,我們可以發現朝聖場面顯然是把現代的基督教思想移植到一個非常古老的種族身上,這種情況絕非罕見。在布列塔尼,農民們在2,000年前人們就曾朝拜過的巨石陣前舉行贖罪儀式。在格拉斯頓伯里,儘管有關於聖盃和神聖荊棘的傳說,它的名字本身就可以證明梅林的玻璃房子就在這裡,並且這裡還是傳說中的天堂島阿瓦隆──曾經有一個善良的少女掌管著這個地方,她使受傷的人恢復健康,並且永遠過上幸福生活。沙特爾曾是德魯伊特教宗教儀式的中心,吸引了眾多的朝聖者,很久以後才有傳教士進入此地,開始講述關於聖母的新故事。在穆罕默德之前,麥加是整個阿拉伯的神殿──供奉阿拉伯三百六十五位神靈的地方。儘管他曾努力擺脫這種影響,但最終不得不做出讓步,保留了祭品和為其他地方的穆斯林所不知曉的野蠻做法。
中國的那些聖山也是如此,其中一些聖山表面上那一層薄薄的佛教表皮很容易剝去。剝去這層表皮之後裡面就是我們有很多東西要說的果實本身,但這仍然不是本質。在核心部分我們發現了某種遠比老子的思想或後人關於老子的說法更古老,也遠比孔子蒐集整理的文獻更古老的東西,某種屬於更原始的宗教的東西。這些山並非因為道教徒的存在而揚名,其本身便有一種古已有之的神聖氣息。人們相信山神、風水變化的影響和山中鬼怪的存在,而那時還沒有思想家想到要對這些信仰進行梳理並作出合理的解釋。遠在堯帝受命來掌管群山或皇帝開始於每年夏至那天在地壇舉行祭奠儀式之前,人們便本能地向各地的山神獻祭,尤其在他們要穿越或攀登這些山之前更是如此。他們在做必要的準備時有自己的一套迷信做法,往往要進行齋戒和潔身禮,以便能順利通過山口,至於和尚、道士們有組織地在山上建廟修路,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具有「五齒之智」的學者現在是否應該更認真地來研究一下中國──這個龐大、專制和不朽的中國呢?某個似乎牙齒還沒有長出來的人卻花了不少時間去探討短暫而淺薄的激動所引起的轉瞬即逝的泡沫。這一研究顯然還不夠深入,並不足以闡釋中國農民古樸的思想,但這一努力將繼續下去,它表明了占世界上五分之一的人口長期以來的發展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