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在網路上找了這本書來看,裡面講的婆媳關係,甚至婆媳關係,真是一觸即發,劍拔弩張,彼此的關係恍如一支在弦的箭,隨時待命般等待一聲號令便可噴發而出。一旦這支箭射出,可能就是一齣熱鬧非凡的鬧劇,婆說婆有理,媳說媳有理,讓老公在中間做著夾心餅乾,左右為難。也許那是小說,源自生活,卻有著高於生活的戲劇性,可是在我們周圍確實也有那麼些婆媳,她們之間的關係,即使不能用劍拔弩張來形容,可也是隔著厚厚的衣服,打著肚皮官司,媳婦在老公耳邊念叨幾句:你媽怎麼怎麼的了。婆婆在兒子跟前嘮叨幾句:你老婆如何如何懶惰了。
不知那些未婚女性看了此類將婆媳關係描寫得如此緊張的書籍,再加上道聽塗説,聽些已婚婦女在辦公室裡大談身邊的婆媳經,是否還有勇氣跨進婚姻的殿堂?
所謂的婆媳之戰,更像是一場拔河比賽。繩索的兩頭,精神抖擻地站著婆婆和媳婦,哨聲一響,兩人同時發力,身邊的那個男人就像是拔河繩中間的那紅色中點,地上劃著明顯的河界,非此即彼,只有此岸和彼岸,沒有中間地帶。
雄赳赳地站在拔河繩兩端的兩個女人,都想施盡一切辦法將站在中間的那個木訥的、不知所措的男人拉到自己這邊來,然後看著對方垂頭喪氣的樣子,不禁得意地笑。
誰勝誰負,於那個拔河繩中間的男人來說,都很為難,有種裡外不是人的尷尬。而繩索兩邊的女人,殊不知以此為樂,鬥智鬥勇,帶著一生可以與之大戰三百六十回合的勇氣,據理力爭,贏的一方可以驕傲地仰頭,輸的只能灰溜溜地等待時機改日再戰。
連三毛也曾說:「婆婆大人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她不必出現,只要碰到她的邊緣,夫妻之間自然南北對峙,局勢分明了。」
各家電視臺播放的和婆媳關係有關的電視劇似乎都頗為熱門,婆婆的頑固、媳婦的刁蠻、婆婆的小算盤、媳婦的小心眼,都活靈活現地展現在眼前。許多人都喜歡看這類電視劇,還有很多未結婚的女子,也在心頭早已樹立起唯婆婆難伺候的牢固觀念。
而其實還有一種婆媳關係,很少有人展現。一種全然的,帶著母愛,視為己出的,相敬如賓的婆媳,幾乎很少在書籍裡或電視上看到。難道這世間真的不存在這樣一種婆媳關係?
在冥冥中,有那麼兩個人,就像那種有眼緣的人,見第一面,就覺得這正是和你投緣的那個人。
我相信在婆媳關係中,也有那樣一種關係,她們心心相印,她們相互體諒,她們愛著同一個男人,用兩種不同的方式──母愛與情愛,去愛著這個男人,而彼此之間,因為這個男人成為紐帶。這個男人是幸福的,這樣生活在一起的兩個女人也是幸福的。她們一起在廚房裡一邊談家事,一邊切菜煮飯;她們坐在沙發上小聲地說著悄悄話,等著那個貪睡的男人起床。
我承認,這世間的確存在這樣的兩個人,存在這樣和睦的婆媳關係。而我也相信,這世間並非只有這兩個人享受過如此融洽的婆媳關係。
我想寫這本書,我想寫我的婆婆,是因為我想告訴世人,這世間的確有那麼一種婆媳關係存在,它溫暖、持久,沒有血脈關係的綿延,卻是兩個人之間的另一種惺惺相惜,一種不膩的母愛,將婆媳關係梳理得順當、和諧、寧靜而悠遠。
想寫下這些最真實的文字,告訴這世間的女子,我曾親歷過這樣的相互尊重、相互憐愛的美好的婆媳關係。在這世上也真有過這樣的我,有過這樣好的婆婆,我們相親相愛,直至她生命的最後。
在回憶中,我和婆婆之間沒有發生過波瀾壯闊的大生活,我們之間的故事都是小橋流水般的靜水生活,看似完全不值一提,可是在一字一句的書寫之中,我卻再次發現我有一位多麼好的婆婆,我和婆婆的關係多麼微妙,甚至親密得超越了與自己媽媽的關係。也許這樣說,會令我自己的媽媽難過,可是沒有辦法,事實也許就是如此。
因為我遇見了一位世上最好的婆婆。
對於我來說,寫這本書太難了。那是因為,我所寫的每一個字,都與婆婆有關,雖然婆婆離開我已經五年了,但我對婆婆的那種哀思,一直讓我無可救藥地沉浸。而且我所經歷的情緒的起伏,還得背著我的家人,不讓他們為我擔心。我在另一間屋子裡寫作,我得背著東哭泣;當孩子回來時,我也不能紅著眼,可是我決定將這樣的文字進行到底。我要將最純粹的情緒放在裡面,我不想運用更多的文學技巧,我就想原汁原味地呈現。雖然在文章裡為了區別自己的媽媽,我寫的稱呼是婆婆,可是在生活裡,我從來都叫她「媽媽」,一定是疊音的「媽媽」二字,和自家媽媽沒有區別的稱呼。
寫這些字時,我一直緊鎖著眉頭。我將我的網路暱稱改為了「深深沉浸」。可是我想這些文字,會成為我對婆婆去世五年之後的一個交代。
第一次希望用書的方式,將有關她的文字集結出來,也許我們婆媳平凡的故事,無法挑起更多人喜歡熱鬧的神經,可是我相信,那些能讀懂我文字的人,會在我的每一個字裡看到一份深情,看到一種婆媳之間融洽相處的藝術。
我就是想向世人宣告,世界上真的有那麼一種情,它介乎母女之間,也許比母女略略疏遠,有著適當的距離,有著適當的禮貌,也保留著讓彼此舒適的空間。它不似母女關係那樣親密無間,它看似沒有母女關係那樣隨意任性,更不能無理取鬧,可是這樣的情分,會讓這樣的兩個女人更像朋友,以禮相待,惺惺相惜。
我慶幸,我曾親歷其中,與另一個女人一起感受過這種情分,我們兩人一起經歷,一起證明,的確有這樣一種關係存在:兩個心生柔軟的人,懂得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的道理,她們有忘年交的感情,卻並不似金蘭義氣,她們持著「萬物生」的相知之道,來相伴相攜,直至生命的最終。
我與婆婆便是在最後那一刻的相守中,一起走進了彼此生命的本質與核心。我們在一起探尋生命的意義與源頭,讓我也更加謹慎地對待自己的生命。
有很多人說我遇到了一個好婆婆,我是幸運的。的確,我跟周圍的人說起我與婆婆之間的事情,沒有幾個女人不羨慕。以至在婆婆離世之後,最不能走出她去世陰影的反而是我這個媳婦。
到我提筆時,婆婆已去世三年了。這些文字讓我全然地傾訴,只有文字,讓我從悲傷的情緒中釋放出來,慢慢整理,如剝筍一樣,層層剝落,但見真心。也許對於我來說,只有寫完這本書,我心中的一些不釋才能得以放下。
我想用我最樸素的文字,來祭奠她身在天堂自由的靈魂。
五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