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一
張揚經典,華采譯注──序張華《解讀愛麗絲》
單德興|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特聘研究員
英國經典文學的中譯史上,最知名的「兒童文學」作品大抵就屬綏夫特(Jonathan Swift, 1667-1745)的《格理弗遊記》(Gulliver’s Travels),以及卡洛爾(Lewis Carroll, 1832-1898)的「愛麗絲書」(the Alice books),即《愛麗絲漫遊奇境》(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 1865)與續作《愛麗絲鏡中奇遇》(Through the Looking-Glass, and What Alice Found There, 1871)。許多人小時候就看過它們,誤以為「只不過」是兒 童讀物,而且因為知道故事情節,就自以為理解。其實,即使小道也有可觀之處,何況兒童文學豈是小道?能成為經典則更是大道!其中的細緻微妙,若無人爬梳、解讀,很可能就此帶著幼時印象終其一生。殊不知《格理弗遊記》原本是諷刺文學,作者綏夫特是愛爾蘭當時重要的宗教與政治人物。而「愛麗絲書」雖為女童愛麗絲.利道爾(Alice Pleasance Liddell, 1852-1934)所寫,但作者卡洛爾在牛津大學講授數學與邏輯,看似淺白的文字暗藏多種謎題與文字遊戲,若非細說詳解,將錯失許多獨特的趣味。
《愛麗絲漫遊奇境》出版於1865年,充滿奇思幻想,並且穿插許多歌謠、打油詩與文字遊戲,此書的樂趣在此,對譯者的挑戰也在此,克服挑戰之後的成就感更在此。自問世以來不同語文的譯本不計其數。中文世界最早譯本出自語言學家趙元任1922年上海出版的《阿麗絲漫遊奇境記》,流暢細緻地再現原文趣味,不僅深受一般讀者喜愛,也普為譯者與研究者推崇。一百多年來中譯本難以勝數,有如「打擂台」般,「擂台主」為趙元任,各個譯者化身挑戰者,以致此書成為中文世界最流行的翻譯作品之一。
「愛麗絲書」的中譯者經常面臨三重障礙。第一重是「原文障礙」:此書最初對象是兒童,卻存在著多種文字遊戲、無稽歌謠、諧擬詩作,雖讀來有趣(有些不一定了解,甚至是無厘頭),卻成為譯者的挑戰、甚或夢魘。第二重是「趙譯障礙」:趙元任的中英文造詣深厚,翻譯策略恰如其分,因此成就了經典文學的經典翻譯,令人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第三重是「一般障礙」:百年來許多中譯者挖空心思挑戰前兩重障礙,遂使此書的中文世界翻譯史與接受史自成傳統,成為後來者必須突破的考驗。
《解讀愛麗絲》則多了第四重「張華障礙」。1982年張華初遇二書中譯便深深著迷,數十年來收集諸多英文本、中譯本(含注解本)與研究資料,先後譯注、出版英漢對照插圖版《挖開兔子洞:深入解讀愛麗絲漫遊奇境》(遠流,2010)與《愛麗絲鏡中棋緣》(遠流,2011)。此番進一步結合晚近的翻譯與研究心得,以「十年磨一劍」的精神,修訂前譯,補充譯注與資料,將兩書合體以全中文印行,以今日之我挑戰昨日之我的精神可佩。
讀者看到精心打造的譯注本,可能以為張華是英美文學科班出身。其實不然!他本職是建築工程師,多年如一日投注於愛麗絲書,體現他身為「業餘者」對此書的深情與純愛。薩依德(Edward W. Said)在《知識分子論》(Representations of the Intellectual)中對「業餘性」(amateurism)有如下的定義與稱頌:「不為利益或獎賞所動,只是為了喜愛和不可抹煞的興趣,而這些喜愛與興趣在於更遠大的景象、越過界線和障礙、拒絕被某個專長所束縛、不顧一個行業的限制而喜好眾多的觀念與價值」(131)。張華正是為了喜愛、興趣,不為名利,不拘泥成規,反而使其具有「興奮感和發現感」(132),成就獨特的翻譯志業,表現得比專業人更專業。
本書除了力求達到等效翻譯的兩個文本、精研細解的譯注,還有多項特色。〈前言〉標舉本書為愛麗絲中譯102年紀念之作,敘述英美的愛麗絲研究,中譯史與趙元任譯本的魅力,後譯本不如趙譯之處,並詳述此譯注本的特色,處處以趙譯為「試金石」來檢測他人與自己的譯作,顯見是向趙譯致敬與挑戰之作。至於成敗如何,尚待有心人仔細比對、評析。張譯眼界之高、視野之闊、用心之細、工夫之深、執行之切,由此可見一斑。至於選用田尼爾的插圖,意在維持「愛麗絲書」原版圖文的呈現方式。
除了譯注與〈前言〉之外,還有其他多種附文本。〈奇境地圖〉標示故事地點與相關位置;〈彩頁〉分享譯注者走訪實地的圖片;〈愛麗絲身高拉頁〉呈現主角忽大忽小的身形變化與比例;附錄一詳列引用資料,包括張華本人的中英文論文,附錄二提供譯注參考資料,附錄三臚列翻譯類參考資料,附錄四提供英漢對照的雙關語翻譯、詩歌翻譯、戲仿歌譜與藏頭詩,呈現譯者為了達到等效翻譯的創意奇思,機靈手法。
其中最令筆者驚豔、也備受國際專家肯定的就是〈愛麗絲身高拉頁〉。除了一般譯者對文字的細讀、詮釋與傳達,工程師張華具有數學背景,對邏輯、美學與比例更是敏感,遂能見人所未見,逐一圖示愛麗絲多次的高矮變化,令人一目瞭然。此創舉受到北美卡洛爾學會(Lewis Carroll Society of North America)矚目,於2015年《愛麗絲》出版150周年紀念的紐約會場,將張譯《挖開兔子洞》及此拉頁與趙譯同櫃展出。此外,張華多次於國內與國際研討會宣讀論文,可見其翻譯心得與研究成果獲得肯定。
綜觀《解讀愛麗絲》的多元翔實再現方式,與筆者多年提倡的「雙重脈絡化」若合符節。也就是,盡責的譯介者除了將原作置於原文的脈絡之外,也將譯作置於譯文的脈絡,並透過各種附文本提供相關訊息,小自一字一句,大至文學史評價,讓讀者得以循序漸進,從基本的文字,逐步進入文句、文本、文學、文化、文明的「六文」層次。《解讀愛麗絲》一書綜合了張華四十年的興趣與鑽研成果,不僅譯文本身頗有可觀之處,附文本也旁徵博引,後出轉精,為「愛麗絲書」在中文世界的翻譯史新添一部獨具特色的譯注本。
臺北南港2024年3月6日
推薦序二
放大與縮小:《愛麗絲》故事與我們的距離
劉鳳芯|國立中興大學外文系副教授
倘若伴隨《愛麗絲‧漫遊奇境+鏡中奇遇》出現的「經典」、「注釋」等字眼道貌岸然、書中愛麗絲的古典圖像造型若即若離,那麼暫且讓我們聚焦眼下,藉幾則當代兒文、影視文本、藝文事件,談談《愛麗絲》故事與當代的關係、與我們的距離。
首先是德國當代圖畫作家卡特琳娜.高斯曼-漢瑟爾(Katharina Grossmann- Hensel)創作的圖畫書《不怕輸的才是贏家》(上誼,2020/2021)。話說有一群學童結束校外教學、驅車回程時,將一只獎盃遺忘在野地餐桌上,為一隻狐狸發現,突發奇想決定舉辦「年度森林大賽」,贏者可得獎盃。狐狸的公告召喚出獨角獸、小鳥、大熊、兔子、招財貓等一干森林動物好奇圍觀、躍躍欲試。這群動物七嘴八舌,既想知道比賽細節又想提供意見,無奈他們多半各說各話,少有交集。比方,獨角獸往往不顧對話脈絡,時不時就衝口嚷著「我贏我贏我贏」;而大熊也沒在聽別人講話,一逕堅持以揍人決勝負;至於招財貓,則不論是比誰最聰明或誰最愚笨,都說「選我選我」⋯⋯競賽規則既已混亂,實際比賽可見一斑,甚且,賽後頒獎還突然冒出程咬金!但即使森林大賽荒腔走板,荒唐可笑,故事尾聲森林動物個個盡興而歸,都覺得自己是贏家。此故事乍看很「瞎」,其實傳神捕捉低幼兒童於現實生活的對話樣貌。而書中關於森林大賽的描述,恰是《愛麗絲漫遊奇境》書中七歲同名女孩與一群鳥獸展開之「烏龍賽跑」翻版。
再以日本動畫《櫻桃小丸子》為例。此動畫系列的經典神創造非旁白莫屬,因為「旁白先生」常不時吐槽,幽默揶揄動畫中每個人物的想法或行為,令人莞爾。《愛麗絲》故事亦有此神來之筆,即書中敘述者寫於刮號內的敘述,刮號內的插入語往往簡短俐落、且更多時候是針對愛麗絲行動或想法的一語道破。
就兒童文學角度言,由上述二近例回頭檢視《愛麗絲》故事,原來路易斯.卡洛爾早在十九世紀中葉即翻轉兒童形象、挑戰童書敘述方式。《愛麗絲》故事相當程度深化並突破兒文予人的既定印象,不僅令兒童讀者嘖嘖稱奇,亦超越童書範疇與格局,吸引各方領域無數大讀者,是其作廣受歡迎的原因之一。從圖畫書、動畫延伸至電影,再讓我們瞧瞧周星馳電影突梯誇張、亦莊亦諧的無
厘/無稽(nonsense)與諧擬(parody)風格。以《西遊‧降魔篇》為例,此片仿擬文學經典《西遊記》,然唐僧玄奘於片中轉化為驅魔人陳玄奘,而其驅魔寶典竟是「兒歌三百首」。至於《唐伯虎點秋香》,片中名為「如花」的女角不僅反串,且以中指挖鼻,與其美名大相徑庭。無厘/無稽,乃藉表面看似合理、內裡實則不協調元素之組合或併置,顛覆語言組構所表達的理性邏輯。而此特色也恰是《愛麗絲》故事情節開展的關鍵,並為其樹立難以望其項背的獨特風格。以《奇境》故事開頭愛麗絲的身體變化為例,當愛麗絲的身體像超大望遠鏡一般越伸越長、幾乎看不到雙腳亦無法照顧時,此七歲女孩心裡冒出的解方竟是在耶誕節時寄雙鞋子贈予自己親愛的雙腳。藉佳節向遠方「手足」表達問候看似正常不過,不過一旦理智理解,此天外飛來的想法便倍顯荒謬,令人忍俊不止。
還有,讓我們回想不久前休葛蘭對李安導演的評語。2021年李導演獲英國影藝學院(BAFTA)頒贈終身成就獎,由曾經合作的休葛蘭擔任引言。這位被評為最能彰顯英式冷笑話(dry humor)的英國演員以一貫嚴肅表情,正經八百地對著鏡頭說:李安若將歷年從各影展榮獲的花圈全掛在身上,看上去就會是一團樹叢。他接著細數李安曾執導的影片,並說難以想像這些作品都出自同一人;因為臺灣以頂尖科技著稱,所以他深 信臺灣島上肯定住著半打李安複製人!英式冷笑話向來搓揉玩笑、幽默、自嘲、禁忌話題等多樣元素,而在《愛麗絲》故事中,此類笑話俯拾皆是,比方說小愛麗絲自故事伊始便數度拐彎抹角拿死亡開玩笑(deathjoke),先是認真說自己若從屋頂上掉下來,會一聲不吭;後又喃喃若自己縮小得一點不剩,就會像蠟燭吹熄後的火苗。評者曾言,《愛麗絲》故事中這類玩笑出現次數之多,史上僅見。
以上所談乍看無關宏旨,卻也相關,因為舉凡真實幼童樣貌、作者吐槽筆下角色、無厘/無稽、冷笑話,在《愛麗絲》故事盡皆展現。路易斯.卡洛爾此二作雖然已是年近百六十的書大大,但筆下的兒童形象、各式語言遊戲、觸及的人文關係,甚至諸如光學科技、物種演化、後人類、老年、女性、旅行書寫、帝國主義、瘋狂、精神分析等種種議題,至今仍以或昭然或幽微的方式呼應、牽繫著我們身處的當代,繼續不斷產生新的連結與演繹。
職是之故,注釋有其必要。就篇幅言,《愛麗絲》故事或屬輕小,然就書寫言,評者公認此二作密度極高;學界尚有此感,一般讀者如欲跟上愛麗絲步伐跨入奇境、穿越明鏡,更需嚮導。尤其《愛麗絲》故事對臺灣當代讀者還存在語言、風土人情,以及世紀差異。加之,作者路易斯.卡洛爾交流往來之輩、於書中揮灑的才華、博學、玩興,在在需要提點方能看懂門道。路易斯.卡洛爾於1851年進入牛津大學就讀,主修數學輔修古典文學,並以第一名優異成績畢業,留校任教,及至1898年去世皆居住該地;換言之,作者人生大半歲月皆圍繞牛津。而作者就學和任教的基督堂學院(Christ Church)又屬菁英中菁英,是以往來無白丁。路易斯.卡洛爾興趣極廣,不僅能寫能繪能攝,不教課時間更不乏探親、避暑、前往倫敦行程,又或奔赴聆聽輿論喧騰一時的自然演化、物競天擇辯論,生活忙碌多采。欲知此般作者如何將其所思所想種種觸發轉化挹注於創作,確實需要仰賴說明。
就翻譯角度言,《愛麗絲》故事彷彿聖母峰,自上世紀初趙元任以降,無數可敬的中文譯者和學者前仆後繼競相譯詮,讓中文讀者得以洞窺究竟。這其中,張華先生即本地久負盛名的卡洛爾迷(Carrollian),猶鍾《愛麗絲》故事,對此二作懷抱歷數十年不墜之熱情。此次「漫遊者」全新注釋本展現譯者諸多翻譯巧思、文句斟酌,以及經年不倦的查考研究之功,外加結合馬丁.加德納(Martin Gardner)之諾頓版(W. W. Norton)見解,相信透過譯文與鉅細靡遺注釋之放大,當能縮小《愛麗絲》故事與我們的距離。
補充一句:依筆者個人閱讀與實際教學經驗,縮小我們與《愛麗絲》故事距離的另一方式是大聲朗讀。張先生的譯文流暢,是以讀者不妨朗聲唸出《愛麗絲》,當更有滋有味。
推薦序三
經典的翻譯,翻譯的經典:論「愛麗絲學」發展為「張學」的可能性
陳榮彬|臺大翻譯碩士學位學程副教授
2023年一月與七月,我陸續參加了兩場輔大跨文化研究所翻譯碩士班的畢業口試,張華老師的Alice系列小說譯本《挖開兔子洞》——一般譯為《愛麗絲夢遊奇境》或《愛麗絲夢遊仙境》——與《愛麗絲鏡中棋緣》在兩本碩士論文中都扮演重要角色,而且程宣儀〈探討張華的《挖開兔子洞:深入解讀愛麗絲漫遊奇境》注釋本〉更是以翻譯研究中深度翻譯(thick translation)、副文本(paratext)與論述重構(framing narratives)等重要概念來理解張譯在 Alice 翻譯史上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如今,張老師的譯本此次重新出版後更名為《解讀愛麗絲》,以全新面貌重現在讀者面前,我想趁此契機探討一個問題:在多不勝數的兩部Alice 小說中譯本當中,我們該如何看待張譯與其他譯本的不同?更深入地問:張譯在臺灣的 Alice中譯史上到底扮演何種角色?甚至,這獨特的一本在未來會有何發展?
張華——譯者亦學者
翻譯家余光中先生曾在〈作者、學者、譯者〉一文中闡述許多譯者另有作者、學者之身分。澳洲翻譯研究學者哈瑞.艾佛林(Harry Aveling)也指出,「研究」是在好奇心驅使之下而進行的新知識生產活動,而翻譯活動(尤其是文學翻譯)與研究之間的關係更是密不可分:首先,研究是許多翻譯活動的準備階段,翻譯前的資料查找是必不可少的;其次,許多譯本有不少文化與歷史面向值得研究;最後,艾佛林提出的主張是,翻譯本身可能就是一種研究。這種翻譯與研究兩端兼修的狀況徹底展現於張華身上:在他的 Alice 譯本出版前他就已經發表過〈《愛麗絲漫遊奇境》臺灣中文全譯版本比較及探討〉、〈華文世界《愛麗絲》故事研究現況及展望〉(此兩篇發表於《兒童文學學刊》)、〈譯者與作者的罕見巧合—趙元任的《阿麗思》中文翻譯〉(發表於《翻譯學研究集刊》),而這些或許就如艾佛林所言,是翻譯前的準備;譯本出版後,他又寫了〈雙關語翻譯實務研究:以《愛麗絲》中譯為例〉(發表於《翻譯學研究集刊》)。如此看來,張華不只是 Alice 的譯者,更儼然是國內的「愛麗絲學」權威。
從「愛麗絲學」到「張學」
《挖開兔子洞》與《愛麗絲鏡中棋緣》在2010、2011年陸續出版,由於翻譯風格特殊、文字活潑,自有一套翻譯策略,而且對於書中許多文字遊戲、故事背景、歷史掌故、文化意涵都提出詳細說明,頗受各方矚目。2011年,就分別有顏嘉華〈從語言學門徑來理解《愛麗絲漫遊奇境記》〉(輔大跨文化研究所語言學碩士班)與佟韻玫〈文字遊戲的翻譯:以路易士.卡洛爾的《愛莉絲夢遊仙境》為例〉(雲林科技大學應外系碩士班)兩本碩論都是專門以趙元任的《阿麗思漫遊奇境記》與張華的《挖開兔子洞》兩個譯本為分析語料,顯見從語言分析與文字遊戲翻譯的角度看來,這兩個譯本無疑是最具代表性的。後來到了2020年,李芝蓉的碩論〈《愛麗絲漫遊奇境》英譯中比較研究:以趙元任與張華譯本為例〉(長榮大學翻譯系碩士班)也是如此。此外,我還發現許多造型藝術的碩論在創作時更是獨獨引用《挖開兔子洞》這個譯本,例如2014年吳雅婷融合空間、文學分析與建築設計的碩論〈愛麗絲漫遊奇境:從情境看建築〉(交大建築研究所)、2014年陳詩惠〈景深線索之透視與明暗對比——舞台空間感知深度之影響與設計應用〉(淡江大學建築系碩士班),以及2016年黃鼎鈞畢業短片〈《兔子洞》之創作論述〉(世新大學廣播電視電影學研究所),都是借用《挖開兔子洞》為分析文本甚或創作靈感來源:但這並不令人意外,因為這個譯本的特色就是完整收錄約翰.田尼爾(John Tenniel)的所有插圖,並且張華也針對其中不少圖像進行解說與分析。在目前書市上流通的幾十個 Alice 譯本,張譯可說是唯一受到此等關注的,而且我們不難想像,這種從「愛麗絲學」發展為「張學」的趨勢仍是方興未艾,充滿各種可能性。
變成經典的譯本
在文學研究中,典律化(canonization)是頗受關注的議題,因為並非所有作品都是一問世就備受歡迎,所以文學作品從不受看好發展為文學經典的過程自然是非常引人入勝,箇中種種推動典律化的因素值得仔細推敲。路易斯.卡洛爾(Lewis Carroll,本 名Charles Lutwidge Dodgson)以牛津大學數學家的身分,只為了博得鄰家三位小女孩一笑而創作出 Alice 的故事,沒想到大受歡迎,讓他成為維多利亞時代的代表性作家。Alice 的故事當然不只是兒童文學作品,因為卡洛爾的文字背後暗藏許多科學(尤其數學)、哲學、維多利亞時代文化元素,Alice 也成為文學跨科普的名作。(關於 Alice 與科學的關係,可參考張華在2017年發表於《科學月刊》六月號的〈《愛麗絲漫遊奇境》中的科學思想〉一文。)張華老師因為於2000年參加了一場兒童文學研討會而受編輯矚目,後來應出版社之邀出版 Alice,中間歷經十年醞釀期,譯文背後蘊含的除了他身為工程師的嚴謹個性、翻譯過英文新聞期刊的譯者經驗、編過麥克米倫詞典的編輯功力,還有他從1980年代就開始研究 Alice 的心血結晶:這一切都讓他的譯作有別於一般的尋常譯本,具備足以跟趙元任譯本《阿麗思漫遊奇境記》比肩的充分條件—如此看來,張老師不只是翻譯了一本經典,他自己的譯本也可能追隨趙譯的腳步,成為經典之作。國內知名翻譯學者單德興博士曾說翻譯Alice有三大障礙,其中之一就是「趙元任障礙」;往後,或許也會有「張華障礙」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