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我們的舊裡新
一年結束了,一年又來了,一月號的編輯室報告也不知不覺如此寫了幾次。無論如何還是得有些振作(即使一年就振作這一兩天)或重新開機的意思吧?但仔細想想,每年這段時間對台灣人而言恐怕更接近一種橫空懸置:如果說是新開始,農曆年沒到,不算跨完整個年;若要說繼續舊,手寫日期時你又得特別提醒自己已換了數字。像是登機時塞在空橋上排隊,你也不是出發了,你也不是沒出發。
一年之計的概念也是這樣的舊裡新。每年看上去不能說是做到了,畢竟一次一次出現的各種發願,最終都歲末大折扣只完成半個(例如,早睡早起變成有睡有起),但又不能說是沒做到,畢竟一到年初大家還是高高興興精挑細選一本全新的空白的手帳。「空白」這詞彙意象一般稍微偏於負面,暗示著漠然或者虛擲或者手足無措,只有在這季節這場景,它往後有來日方長的祝福,往前有一筆勾銷的慷慨。
因此我總是想偷看其他人行事曆裡的空白如何被填滿,這一期封面故事裡,一月有《菜場搜神記》的蘇凌不斷修改變卦又變回來的台式桌曆,她說「像光南大批發文具區試寫紙」;二月設計師陳盈與蔡采媛提供了都市生活裡看天吃飯的農民曆;三月,我們把小說家楊双子的田調筆記翻出來請她導覽,可謂是「田調的田調」。去年以散文處女作《沒口之河》收穫各大書獎的黃瀚嶢,以科學繪圖員的縝密及寫作者的感性,寫下四月春天的植物歲時記。
簡莉穎在五月留下編劇工作中那份「好像完成什麼又好像一場空」的會議記錄(她說:唉,正常啦);既是編輯也是寫作者的李偉涵,在又少女又夢幻的日式手帳裡冷靜地解剖生活。七月,男子休日的dato帶著日記本去旅行;八月,插畫家陳怡揚跟著儀節與行事一日一日體會民俗月的慈悲。九月開學了,藝術家潘家欣收到魔法學校的家庭聯絡簿:「請帶一隻龍」,當父母的讀者看到這一篇要小心笑著笑著就哭出來。而匆匆促促又到最後一季,十月是詩人(以及擲筊專家)宋尚緯的厭世警句日記;開獨立書店卻點歪技能樹的「現流冊店」洪沛澤要在十一月告訴你:如何從追活動的文青仔變成燒肝辦活動的搞事大師。至於社群行銷達人張嘉玲在十二月還沒閒下來,公事到私事都熱熱鬧鬧開開心心。
說著說著感覺好像已把二〇二四預先過完了?我們被設定在時序裡週而復始,週而復始有時是安全感,有時也是躁動的困境,這是我長年不在紙上記寫任何私人事務的原因之一:盡量保持空白,某程度似乎是一種與格線化生活周旋的方式,比方說我曾經提議:「不如就把這一頁開放做成空白筆記紙,讓大家寫下這一年專屬自己的開場白吧!」不過基於工作默契,同事們看穿我的目的。沒有人附議。但這主意明明不錯吧?如果你同意,請寫信到fountain@mail.create.org.tw;如果不同意⋯⋯也同樣祝你快樂,來年有一些空白也有一些成績,在舊裡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