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腐化之歌
幫助我們了解一個人何時死亡及如何死亡的訊號,就隱藏在大自然的運作方式裡。從你體內的微生物到周遭環境裡的生物,有一大票小生物隨時都在等著你死去,好立刻開始大快朵頤。這些生物的所作所為,為科學家提供突破性的線索,可以研究死亡的種種細節。
第一章
活死人
當微生物翻轉局面
在任何一刻,都有大約與你自己的體細胞數量相同的微生物 在你體內活著。這些微小的寄生者很多都只是在等著你嗝屁——而當你真的嗝屁時,牠們便會開始取食你的身體,這個過程稱為分解作用。但是你還活著的時候,是什麼讓這些微生物保持安分?對這個問題的解答,為鎖定一個人正確的死亡時間提供了突破性的法醫鑑定工具。
死後大約四分鐘之內,你體內的細菌就會開始大開派對。首先,因為一種稱為「自溶」(也就是自體消化)的作用,你的細胞會開始爆破,就像開香檳一樣。本來在腸道中爭奪殘羹剩飯的卑微細菌,忽然發現自己身置於宴會之中。就在它們開始暢飲你體內細胞汁液的同時,皮膚上的某些細菌也開始從外到內地啃食你。分解作用就此展開。
當你活著時,你的免疫系統會對微生物發動戰役來避免分解。我們的身體一直受到細菌、真菌和病毒的攻擊,它們很喜歡進入我們的身體、享用我們身上美味的有機物質、大肆繁殖。我們把這些微生物稱為病菌,而當它們傷害我們時,就稱為感染。我們的免疫系統每天 24 小時待命,隨時對抗這些入侵者,同時允許較無害的細菌存在,就像在腸道中幫助消化食物的那些。免疫系統的功績非常偉大。但是當你死亡時,這些微生物就開始奪得控制權。
第二部
人體怪譚
有些東西就是會讓人毛骨悚然,例如不應該在那裡的蟲子(如我們體內),或是肢解的人體。儘管大部分人都會對這種預期之外的恐怖覺得不舒服,但是面對我們最深刻的恐懼、為它命名,並超越根深蒂固的禁忌,卻可以帶來某種程度的釋放。
第三章
取得人頭不簡單
世界最禁忌的手術
瓦列里・斯皮里多諾夫(Valery Spiridonov)看起來小得不可思議。從扣領襯衫、褲子到腳上的襪子,他全身上下都是白色,腿上還覆蓋著白色 毯子。唯一違背這顏色的,是一條把他固定在電動輪椅上的黑色帶子。斯皮里多諾夫身患重病:他是脊髓性肌肉萎縮症(Werdnig- Hoffmann disease)患者,這種罕見的退化性運動神經元疾病正把他 逐漸推向死亡。
斯皮里多諾夫用他仍可控制的左手操作輪椅,來到一間飯店的會議室。在那裡,他公開表示自己想要成為第一個把自己的頭移植到新身體上的人。
那天是2015年6月12 日,30 歲的斯皮里多諾夫從俄羅斯飛到美國馬里蘭州的安納波利斯(Annapolis),參與美國神經與骨科外科醫師學會(American Academy of Neurological and Orthopaedic Surgeons,AANOS)的年會。提出這項移植手術的是賽吉奧・卡納維洛(Sergio Canavero),這位來自義大利杜林(Turin)的外科醫師在研討會上進行主題演講,斯皮里多諾夫是為了支持他而來的。
這場年會不算盛大,參與的醫師約莫100人,在一間普通的威斯汀飯店(Westin Hotel)舉行。我到達時,發現卡納維洛正在飯店前廳舉行臨時記者會,有點像是球賽開始前激發群眾興趣的教練。研討會籌辦人瑪姬・卡爾尼(Maggie Kearney)花了很多功夫把記者勸走,因為會場已經擠得水泄不通。她說,15 年來,她不記得有記者來過他們的研討會。
在將近三小時的演說中,卡納維洛回顧了脊髓損傷和復原的科學文獻,談到中央神經系統各個不同部位的再生潛力。他強調自己相信神經外科的某些基本假定是錯誤的。偶爾他會指向講台邊坐在輪椅上的斯皮里多諾夫,提出他的主張:「脊髓固有束神經元是讓他可以再次行走的關鍵!」。演講結束時,現場多數記者看起來都累壞了。
當批評者說這種移植可能「比死還慘」或把病患逼瘋時,卡納維洛的回應方式是直接問斯皮里多諾夫:「你不覺得你〔目前〕 的狀況可能把你逼瘋嗎?」斯皮里多諾夫安靜地表示肯定。
「我確信有朝一日基因療法和幹細胞能完成任務。」卡納維洛說:「但對這個人來說,那是來不及的。」
第三部
神祕的心智
人腦以神祕的方式運作,這句老生常談中顯然有某種道理。有時候我們會覺得腦背叛了自己,例如感覺非常真實但卻錯誤的記憶,或者因為想像中的跳蚤而覺得癢得要命。但如果我們能從腦和人類心理學學到一件事,那就是:不太正常其實是很正常的。
第五章
隱形蟲
妄想的運作方式
一個熱氣蒸騰的 7 月天,在美國喬治亞州的雅典市,昆蟲學家南西・欣克爾(Nancy Hinkle)對我展示她的「隱形昆蟲」收藏。這些收藏令人印象深刻:一張長桌上擺滿了郵局紙箱、海報筒,還有一個大型銀色手提箱,格外引人注意。這些箱子裡存放著許多樣本,蒐集者是自認遭到昆蟲或其他微小生物感染的人。
這些寄送過來的箱子裡,有的裝著黏補器、有的裝著膠帶,都曾用來捕捉這類生物,或由蒐集者貼在自己皮膚上感到有蟲子 的地方。甚至有人寄來吸塵器袋子的內容物,真要挑揀起來的話會是一場惡夢。他們之所以蒐集這些樣本,是希望欣克爾可告訴他們,自己到底被什麼「蟲」侵襲,還有如何擺脫牠們。
問題是,這些樣本裡沒有任何生物。寄送這些樣本的,是受到「艾氏症候群」(Ekbom syndrome)所苦的人。這種病又稱為「寄生蟲妄想症」(delusional parasitosis)或「感染妄想」(delusions of infestation),患者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身上有微小生物入侵, 但實際上完全沒這回事。有這種症狀的人常感覺到皮膚上有騷動, 他們認為那是因為有蟲子走過或跳過,甚至潛入皮膚底下。就算實際上根本看不到蟲子,他們依舊不受動搖,因為他們堅信那些生物是小到看不見的。
這讓欣克爾和她的一些同事陷於兩難——而且不只是因為這些人寄來的樣本十分私密。昆蟲學家專精於昆蟲,不是心理學,但因為這種特殊症狀與昆蟲有關,他們常處於必須告訴對方蟲子並不存在的尷尬處境。不用說,沒有人想聽到自己被感染的痛苦經歷只存在於自己幻想中。
畢竟,我們都自認腦袋清明。如果無法再信任自己的腦子,是多麼令人不安的一件事?妄想有時意味著影響範圍更大的病症,如思覺失調症,但寄生蟲妄想本身是一種奇怪的症狀。這種特殊的錯誤認知通常單獨發生,患者沒有思覺失調也沒有其他嚴重的心智疾病,他們並沒有理由去懷疑這些蟲子可能是自己想像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