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您今晚見過那女人?」男人問道。「您是一個人來的嗎?」
因為帶著所謂的親戚女兒同行,接受這樣的調查對深田而言十分為難,但他還是只得毫不隱瞞據實以告,男人一一點頭聆聽。
「也就是說兩人是可能攜手殉情的關係?」
「啊,好像是。我原本打算好好教訓他一番,結果卻喝醉睡死了……」
「也對,您還有旅伴嘛。」男人嘲弄地說。「醫生檢查過男子的屍體,但找不出有腦出血、腦溢血或心臟痲痹的跡象,他認為應該是窒息死亡。男子的咽喉有兩、三處淺淺的指甲痕跡。如此一來,女人就脫不了干係,但她堅稱毫不知情,不肯吐實。那個女人似乎不太正常。」
「你說得沒錯。我想她應該有歇斯底里的毛病。」
「我就說嘛。」
男子沈默地思考了一會兒,深田也不發一語。從剛才的情形來看,好子可能因為怨恨上原棄她而去,病情發作情緒失控,突然勒住上原的脖子。上原脖子上的指甲印就是鐵證。即使如此,深田還是慎重地又問道。
「有無遺失物品?」
「我們大致調查過,似乎沒有東西不見。兩人除了小手提袋外身無長物。」男人說明。「聽過您的話,我大概明白了。真的很抱歉,能否麻煩您再跟我走一趟案發現場?」
深田雖然覺得麻煩,但還是如對方所請,再度返回出事的房間,結果發現好子依舊端坐在褥榻上。無論問她什麼,她始終不發一語,警部也拿她沒輒。看似刑警的男人,將深田帶至好子眼前。
「喂!妳要找麻煩到什麼時候?」他企圖開示好子似地說道。「妳認識他吧!妳昨天不是在他面前,死命抓著這個叫上原的男人不放嗎?」
「那是因為他要棄我而去。」好子開始淚眼婆娑。
「結果妳變本加厲,又在這裡對他拳打腳踢吧!妳或許沒打算殺他,卻因為一時失手才讓他斷了氣。我說得沒錯吧?妳給我老實說!」
「沒這回事!」
「房間裡沒有別人,妳不承認也不行了。妳還想狡辯說不知道嗎?」
「我真的不知道!」
男人回頭看著深田,示意要他幫腔,深田越發覺得麻煩。他左思右想都覺得好子就是兇手,於是也打算對好子曉以大義。
「好子姑娘,方才真是失禮。上原先生真是個大災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妳在他身邊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吧。上原先生的脖子還留著指甲的痕跡,不是嗎?」
「我真的不知道!」好子又哭道。不知道她流下的是失去上原悲傷的淚水?亦是謀殺上原後悔恨的淚水?光是白色水滴,深田也無從判斷起。
「警官大人剛才也說了,我知道妳是無意殺害上原先生的。」深田又說道。「妳當然不可能殺害上原先生。但事情總是會有差池。一時大意犯下無心之過的例子不勝枚舉。妳因為怒不可遏抓住上原先生胸口,卻一個不注意……妳說,是不是這樣?果真如此的話,為了妳自己好,還是儘早吐實吧。況且妳不是蓄意謀殺,憑妳和上原先生的特殊關係,應該不會判的太重……」
即使深田諄諄教誨,好子就是不肯認罪。最後甚至還號啕大哭了起來。因為無可奈何,警官打算將她帶回警局,好子卻又瘋了似地大叫。
「你們就是要把我當成殺人犯嗎?我為什麼要殺了上原先生?我不是那種人!上原先生!上原先生!我求求你,請你活過來,重返人世,為我點亮明燈!要不,就請你殺了我!上原先生!上原先生!你終究還是棄我而去,你不僅棄我而去,還讓我遭遇如此窘境!上原先生……」
好子在不斷悲鳴的同時被帶往警局。
好子離開後,深田心情十分低落。如果今晚自己不是喝個爛醉,或許就可以防患這樣的災難於未然。因為自己一時疏忽,才會眼睜睜看著這對男女墜入黑暗深淵。他滿懷悔恨茫然起身,一不小心絆到褥榻一角,踩到個像蛇般蠕動的東西。在這種節骨眼,當下他渾身發毛,趕緊藉著燈光看個仔細,發現那是條有如蚯蚓般粗的東西。上原的屍體剛才已被警察搬走,不過應該沒有人發現被褥下還躲了這麼條噁心的蟲。深田彎腰細看,發現蟲已經死了,那是條大約一尺左右的蛔蟲。
深田幼時也常為蛔蟲所惱,因此一眼便看出是條蛔蟲。他想被褥下既然有條蛔蟲,肯定是從人的嘴裡吐出來的。再加上上原那病奄奄的模樣,他應該就是這條蛔蟲的宿主。
「真是發現個好東西。也許能夠成為甚麼證據。」
他以手帕將蛔蟲包起,立刻攜往警局。
「故事就到這裡。」深田說道:「一條蛔蟲解決了所有的事,好子被證實與此事無關後,獲得釋放。」
「那麼,那個叫上原的男人是怎麼死的?被蛔蟲殺死的嗎?」我問。
「沒錯。我也常有類似的經驗。蛔蟲不只從肛門鑽出人體,有時也經由咽喉。有回我到叔母家玩,從嘴裡吐出條大蛔蟲,嚇了大家一跳。上原也深為蛔蟲所苦,那晚就從嘴裡吐出一條。第二條跟著要出來時,他因為當著好子的面,硬生生吞了下去。但快爬出嘴的蛔蟲因此失控未返回食道,卻鑽進氣管潛入肺部,導致他窒息而死。這樣的例子相當罕見。要是好子早些發現第一條被吐出的蛔蟲,她就可能免遭冤枉。看樣子,是上原偷偷把蟲藏了起來,所以她才絲毫沒注意到。我帶到警局的蛔蟲成了證據,最後經過解剖,在死者氣管中發現一條大蛔蟲,所有的疑問就此真相大白。上原脖子上的傷,可能是之前好子抓的,也或許是他自己嘔吐蛔蟲時過於痛苦抓傷。無論如何,死因既已揭曉,這個問題就無須深究。這個叫上原的男人或許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會離棄如此可愛的女人,與蛔蟲同歸於盡吧!人生風雲不測……以前的人說得真好。」
深田惋惜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