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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迪戲謔時會說的話,也是迪的本性,不過我們都知道她的意思——我變得太封閉,太過守舊了。去年聖誕節她在家時,我在冰箱門上貼了個漫畫磁鐵,宣稱我是世上最偉大的媽媽。漫畫中,有兩頭母牛站在牧場上,其中一頭對另一頭說:「我不管他們說什麼,我就是不滿意。」我用這和迪開個小玩笑。
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修笑得多厲害。他總是把人當作羅夏墨跡來解析,卻沒看出其中的弦外之音。迪卻在那磁鐵前站了許久,然後朝我扮鬼臉,完全沒有笑。
坦白說,當時我已焦躁了好一陣子,這情形從秋天就開始了——總覺得時間不斷流逝,有什麼東西被耽誤、被壓抑了,因此我很不想上工作室去。這感覺會沒來由地浮現,像重物突然從海底浮出,像牧場上的母牛忽然感到不滿——因為經常反芻思索的關係。
隨著冬日的來臨,這感覺更強了。每當看見鄰居沿人行道跑步,經過我家前面時,我就想像他是為了攀登吉力馬札羅山而受訓;或朋友在讀書會中詳述在澳洲一座橋梁高空彈跳的經驗,或——這是最糟的——介紹某個英勇女子在蔚藍希臘獨自闖盪的電視節目,我便被隱藏的生命火花給擊垮了。它讓我覺得自己置身於廣大的世界之外,完全未能參與人們為了把握人生所做的各種不朽的壯舉——儘管我不見得想做那些事。當時我並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但那種渴求未遂的失落感卻明晰可辨。
那天早晨站在窗邊,我又有那種感覺,它鬼祟地突襲而來,速度之快,連我自己都不知該如何解釋。修似乎把我的小小精神崩潰,或諸如此類的心理狀態,歸咎於迪的離家上大學,也就是俗稱的空巢期。
去年秋天,我們帶她到范德比大學安頓好之後,修和我便匆匆趕回家,他才來得及參加衛佛利.哈里斯經典賽——為了這項網球錦標賽,他已經努力練習了一整個夏天,在喬治亞炎夏的戶外待了三個月,拿著高檔的碳纖維球拍一星期練兩次球。結果我從納許維爾一路哭回家,腦海不斷浮現迪站在宿舍門口,揮手目送我們離去的畫面。她摸摸眼睛、胸口,然後指著我們——從小她就常這麼比劃。眼、心、你。這麼一比把我擊垮了,我們到家時,修不顧我的反對,打電話給他的雙打搭檔史考特,請他頂替他在錦標賽中的比賽。他留在家裡陪我看電視長片《軍官與紳士》,努力裝出喜歡這部電影的樣子。
那天我在車上感受到的深沉悲傷滯留了幾個星期,但終究還是逐漸減輕了。我當然想念迪,但我不相信那是問題的真正核心。
不久前,修逼我去看他的同行──心理醫師依爾格。我拒絕了,理由是她辦公室裡有隻鸚鵡。
我知道這個理由他無法接受。當然,這並非真正的理由——我對養鸚鵡的人並無成見,只是不喜歡看到鸚鵡被關在小籠子裡。不過我用這個理由當藉口,讓他知道我沒把他的建議當一回事。這是我少數沒順從他的一次。
「她的確養了隻鸚鵡,那又怎樣?」他說:「你會喜歡她的。」我可能會,不過我實在沒辦法做到那種地步——打從有記憶的童年說起,拉拉雜雜,東拼西湊,企圖從中找出蛛絲馬跡,來解釋今天之所以會這樣的原因。這引起我內心某種程度的反抗。
不過我偶爾會想像去找依爾格醫師心理諮商的情形,我會告訴她我爸的事,她便會咕噥著把它寫在小記事本上——這似乎是她唯一做過的事。我幻想她的鸚鵡是隻潔白的白毛鸚鵡,棲在她的椅背上,高唱出她各種錯誤的診斷,像古希臘歌詠隊一樣反覆地唱:「你責怪自己,你責怪自己,你責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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