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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行蹤的細節並不精采。追蹤自行車在公路上來回的蹤跡並不困難。輪胎痕隨著路上交通狀況,在路肩與柏油路面之間悠閒地來回。每個少年都寧願在平坦的公路上舒服地滑行,也不願在路肩沙地的石塊間使勁地踩踏。
他停下來三次。一次躲在灌木叢後解放膀胱,因為這段路程相當顛簸。一次停下來和一隻閒晃的小狗遊戲。他下了自行車,坐在路旁的草地上和小狗玩耍。然後和牠滾在一起。那是一隻小型狗,約二十磅重。後來大概有人喊了牠,因為牠橫越了馬路,跑進一處住宅區。
第三次他停下來時,是和某人說話。自行車旁有另一組腳印。他們站著,跩著腳步前進,一邊踢著石子打發時間。另一組腳印很大,屬於一個體重一八○磅重的男人。我想他背著背包,因為他的重心移到了腳掌部位,路旁有個地方的草地被某種東西壓過,他的腳印顯示他走過去又走回來。我花了點時間研究這些腳印,想知道他離開路面時,去做了什麼。我趴在地上,研究沙地和草皮,用眼睛測量著這些腳印。他跨了三大步來到重物所在,然後舉起它。他的足跡明顯變深。他向右轉身,把重物揮到背上,就這樣背著。他轉身走回路面的足跡,比他從路面走來的足跡深刻許多,步伐也較小,顯得較為吃力。而且如面前述,他的重心移到了腳掌部位,好像一直試圖保持平衡。
在他走去取重物和走回路面的足跡中,還有一個怪異之處。他的右腳跟著地時會微微地拖行。為什麼會這樣?
我有種預感,如果希望少年還活著,就得盡快找到他。我完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有犯罪發生的可能性,但自從我看見背包客的足跡之後,那感覺越來越強烈。
樹林中有個隆起的小山丘。山丘上有個凹陷處,人若站在凹洞中,從路邊看不到。自行車就在樹叢裡,少年的腳印朝山丘走去。
「你們去上面找。」我指著山丘,在椋鳥的喧囂聲中大喊。「我到路邊去尋找其他足跡。」那個感覺又回來了。我仔細地搜尋著小徑,尋找其他足跡,儘管我預期會看到和少年在路邊說話的男子的鞋印,卻什麼也沒找到。
「這裡。在上面!」一名警員大叫著,另一名則正奔下山丘,一邊嘔吐著。
山丘上的景象令我感到驚厥、震撼不已。椋鳥群騷動著,如一朵巨大的黑雲,從棲木上飛起,然後又在棲木上沈靜下來。但我無法沈靜下來。我憤怒地搥打地面,拉扯矮樹叢。少年瘦小的身體躺在楊梅叢中,半覆蓋著落葉碎屑,模樣不堪入目。他的身體遭到大型利器的劈砍。他已經死了一天。
有誰會發狂到要對另一個人類或任何生物做出這種慘酷的事情,這已經超乎我的理解能力。做出這種惡意攻擊的兇手,已是行屍走肉。
陽光消失了。我們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天空無雲,今晚將有月光。我在屍體周圍尋找著少年與警員以外的足跡。奇怪。什麼也沒有。足跡被刻意抹去。兇手用樹枝抹去足跡,也抹去了掙扎的痕跡,少年一定掙扎過。我跟著被樹枝掃平的痕跡走出樹叢到路面。我很肯定無論兇手多麼聰明,總會犯下錯誤,至少留下一個足印。
他非常謹慎。眼前毫無蹤跡。掃平的痕跡延伸到柏油路面,在路面留下了一些沙,兇手踩到而帶出來的沙。我在他用來抹平足跡的樹枝四周搜尋,仍然沒有足跡。他怎麼會如此聰明,知道要掃除他的足跡?他受過訓練嗎?
我站在卡車和汽車飛馳而過的路旁,流著淚。一輛卡車司機按著喇叭,在離我的前方不到幾吋處駛過。煤灰飛起,刺痛了我的臉。我本能地舉起雙手抗議。「不!」我朝著已經走了幾百呎遠的卡車揮舞拳頭。「是你做的。你殺了他。」
我找到了少年,但他已經失去了生命。我責怪所有的人,這樣我才不用責怪自己。
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每個曾經接觸少年及其生長環境的人皆然。我對自己和我所生活的世界感到厭惡,我對身為人類感到羞愧。我只想逃開。逃到荒野之中,倚賴大地生活,從此不再跟人類有任何關係。我想要拋棄我對社會的責任。我想遠離社會的真相,躲進自然的懷抱,在那裡冬眠到人類毀滅自己,直到動物重新掌控世界為止。
後記
從此之後,每當我看到白樺樹,就會想起那個有著一頭棕髮的少年,爬著樹,歡喜盪樹的身影,看到他從樹梢,把那如柳樹般堅韌的身體,拋向空中,踢著腳,愉快地落地。
從白樺樹中,我看到希望。它們提醒著我,當我們遺忘了白樺樹的存在,遺忘了與大地同在的喜悅時,當我們狂亂地四處奔走之際,在痛苦之中,仍存在著歡喜。
我將嘗試改變這片土地和她的子民,把我所學到的教授給人們,並深信有一天我們都能成為「愛盪白樺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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