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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當我在家時,整個房子安靜到我要是倒開水喝,周圍就會只剩我倒水的聲音。客廳的燈總是暗著,因為根本沒人會在那裡,也就沒有開的必要。
偶爾,姊姊會希望我們全家陪她去某個地方玩。走在路上,我經常刻意跟她保持距離,假裝我不是跟她一夥的。我盡量忽略掉她臃腫的身影,只是轉頭死死盯著路邊的商店櫥窗。我總是假裝我沒有這個姊姊。
在幫姊姊換了好幾個醫生診斷都似乎沒看到效果後,媽媽在我們家的一個櫃子裡擺上佛像,每天她都跪拜祈禱至少一個小時以上。爸爸對這個很反感,因為他不信教,他認為這樣做根本不會有用。默默看著她這樣拜了好幾年,我心裡也始終抱持懷疑的態度。
有次我鼓起勇氣,委婉的問媽媽說:「這樣拜久了,姊姊就會慢慢好起來嗎?」
媽媽以溫和平靜的口吻說:「會啊,妳要相信姊姊會好起來喔,要相信,事情才會成真。」
我專注的看著她,第一次發現她眼角都是皺紋,黝黑而乾燥的臉頰上也有了一些斑點;短短的直髮有點稀疏,有好幾根已經發白了。她看上去像是一小片乾癟的吐司,已經沒什麼太多力氣去散發出麵包香。她靠著牆,微微的笑了一下,那個笑容竟是如此疲憊。我低下頭,不敢再看她,心底很是心虛慚愧。雖然我一心想要姊姊趕快好起來,但那也只是因為我不想要一個令我心煩的包袱而已,我從不曾為她真心付出過什麼努力。
當我回到房間,看著那張沒有姊姊的假全家福時,我決定把照片先收起來。那畢竟不足以代表我們一家人。我想,等下次姊姊想再出去玩時,就去拍幾張真正的全家福吧。
幾天後我突然跟男朋友分手了,是他提的。他說我們個性真的不太適合,語氣還是一如以往的溫和,溫和到我想狠狠揍他一拳。
我渾渾噩噩的走回家,碰到隔壁的太太跟我打招呼,我也沒有理會。一回到家裡的房間,我就坐在床上大哭起來。我抱住我的枕頭,想到他第一次在摩天輪上親我的時候,又想到很久以前不知哪個該死的同學說什麼「只要在摩天輪到達頂點的時候親下去,那對情侶就可以長長久久哦……」
就在我幻想自己把那個摩天輪給砸爛時,一條黑嘉麗忽然出現在我眼前。
「吃吧。」
我愣住了,抬起頭往上看,竟然是姊姊。媽媽可能剛帶她回來吧。
「吃啊,不要哭。」她很堅持的把那條黑嘉麗拿在我面前。
我十分錯愕,一方面是因為我很久沒想到要吃這種曾經是我最喜愛的糖果了,而另一方面,姊姊也很久沒有對我有這麼善意的舉動了。
我又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慢慢的從姊姊手中接過黑嘉麗,剝開包裝紙,拿出一顆吃下。味道很棒。我用手背擦了擦臉頰上的眼淚,然後忍不住又拿了一顆糖。
我一直到吃第三顆時,才發現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邊,微笑著看我跟姊姊。那個笑容很複雜,看起來不全然快樂,也不全然悲傷,那是一種我明白但卻形容不出來的心情。那是我們家的心情。
我從床上站起來,跑過去把黑嘉麗塞給媽媽:「媽,給妳吃。超好吃的。」
姊姊溫和的表現也是暫時性的而已,就像她發脾氣同樣是一陣一陣的,這點我想媽媽跟我一樣清楚。即使如此,看到姊姊和善的樣子,我真的打從心底感到開心。
那天晚上我和姊姊合力把剩下的黑嘉麗全吃光了,在我們一起坐在客廳裡看偶像劇的時候。姊姊看得非常投入,長髮隨意的披在肩上,瞪大雙眼盯著螢幕,盤腿坐在沙發上。男女主角親吻時,她興奮得笑了起來,那神情像個終於吃到冰淇淋的小女孩。
我把黑嘉麗的包裝紙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看著在沙發上專心看電視的姊姊,我突然意識到我永遠沒辦法肯定姊姊會不會好起來。如果會,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她等待。
我們都還在等待,等待一個未知的明天。
(創作於二○○八年六月,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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