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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八天前開始。當時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這些人出現的奇觀。午後在西岸的岩石邊我忽地感到憂心忡忡。我告訴自己:一切都是人之常情;那位女子的吉普賽風情吸引我,而我一人獨居已久,對她一見鍾情的單戀都是正常的反應。之後接連兩個下午我再度回到那裡,女人還在那兒。我發覺唯一神奇的點就在她身上。接下來,就是那幾天釣客出現的倒楣日子,我沒有看到她;還有大鬍子出現、漲潮水災、水災後重建…等等。今天下午……
我嚇到了。不過,應當更精確地說,我是對自己不高興。現在我得等待那些不速之客可能在任何時候出現。他們如果延誤,那就是不好的徵兆,可能就是準備逮捕我。我要把這本日記藏起來,準備一套說詞,我要在離船隻不遠的地方等候他們,然後準備蠻幹,也準備逃跑。雖然如此,我倒不擔心自己會面臨什麼危險。我極度不安,猶恐自己一不小心,犯了什麼錯誤,他們就會從我身邊永遠奪走這個女人。
洗完澡後,我一身乾淨清爽,但卻更顯不修邊幅(因為鬍子和頭髮潮濕的緣故),我跑去岩石那邊看她。我已經事先想好這個計畫:我先在岩石那兒等她。那位女子抵達後,會發現我全神貫注望著日落;她會感到驚訝,也有可能產生疑慮,也有可能滿是好奇;她也許會正面思考,我們兩人午後都有共同的喜好;也許她會問我是誰,然後我們會成為朋友……
我很晚才到。(我的不守時讓我氣極敗壞。想到文明世界這個惡習的殿堂,起碼在卡拉卡斯,遲到可是個必要之惡,也是我個人最典型的特質!)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她望著夕陽餘暉,而我突然從一堆岩石後面迸出來,冒失且粗暴。她從下面往上看我,我滿身毛髮忽地出現,一定比平常的容貌更嚇人。
那些不速之客總該有出現的時候吧!我沒有準備說詞。我也不害怕。
那個女人不單純,不會只是個像吉普賽女人的人。她的勇氣讓我震驚。沒有任何反應顯示她看到我了。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一點點驚嚇的表情都沒有顯露出來。
太陽還在地平線的上方(不是太陽,而是太陽的表象。那應該是太陽已下山或正要下山的時刻,而人們看到的太陽已不在它的位置。)我快速地爬到岩石上頭。我看到她:那條彩色的絲巾,雙手交疊擺在膝蓋上,她的眼神,彷彿把整個世界變大了。我無法克制我的呼吸。崖岩,大海,彷彿都跟著顫抖起來。
我正想著這些事當兒,我聽到身邊海浪的波濤聲和它疲憊的波動,彷彿真的就在我身邊似的。我這才稍稍寬心。根本不可能聽到我的呼吸聲。
因此,為了等待跟她說話的時機,我發現一個古老的心理學法則。我比較適合站在高處說話,也就是從高處往下注視她。這個實際位置的提升,某種程度而言,可以抵銷我的自卑感。
我又繼續往上爬。太過賣力使我的身體狀態變差,還有其他許多事也讓我體力大傷:
心急:我督促自己一定要在今天跟她說話。由於地處偏僻又陰暗,為了避免她沒有安全感或不信任,我不能再耽擱時間。
看她:她的姿勢好像是面對一位看不見的攝影師,她的神情像寧靜的午後,悠遊自在。而我卻是要去打攪她。
開口說話是一種令人不安的探險。我甚至懷疑我是否還有聲音。
我躲在暗處,看著她。我擔心她會發現我在偷看她。我若出現在她的面前,也許太過唐突。不過,她貫有的從容和姿勢並沒有絲毫改變,她的眼神無視我的存在,就好像我是個看不見的隱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