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社廬山記

　　能夠撇開都市的囂喧，到霧社廬山來盤桓數日，將是一次難以忘懷的假期。

　　霧社的廬山，它不比江西的廬山那樣有著歷史上的盛名，它沒有沈周的丹青為它暈染，也未曾有詩人為它詠吟。但當你來到它的懷裏，它給你的永遠是一份清洌，一種超越，一縷溫馨，一片無名的喜悅。這是一面不須拭擦的鏡子，將照澈你疲倦的靈魂；是一個不識榮利的少女，帶給你絢麗而永不破滅的幻想。

　　廬山，說得正確一點，該是廬山溫泉（值得讚美的是這湧著溫泉的山谷，在山頂上還有一個叫做廬山的小村子就沒什麼值得費辭的了），它與霧社是相距八公里的緊鄰。到廬山來一定要經過霧社，而到霧社的遊客，也沒有不到廬山來一瞻風采的。而在行政區劃上，它們也都是屬於南投縣的仁愛鄉，霧社則是仁愛鄉鄉公所的所在地。

　　其實霧社也已經是夠迷人的了。但霧社美的是它的展望。當我們從車站向南走到霧社抗日紀念坊，或者向北登上介壽亭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看到，它竟是那樣大方的把一切美好都坦然的呈現在我們的眼前。最誘人的，當然就是那一湖碧綠了。陽光照著它時，遠處是一種最最柔嫩的縹青，中間是一帶淺綠，近處才是翡翠色的。在日月潭我沒看到這樣的色彩。可不是？這正是她最動人的姿色，又何能隨意假人模仿？等你稍定一下神，不再眩惑於這湖水的異彩的時候，你就可以看到那些周圍的山、雲、和天空的瑰麗了。最好是在介壽亭，你可以看到最完整的景像。最美的就是嵌著霧社街道的那一座：滿山的叢林，實在都是很高大的樹木，而在這裏看來，卻像絨氈似的，非常好客的，真叫你想去擁抱它。擁抱一座山！啊，多大的雄心！但當你站在那裏時，一點都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可笑的念頭，不，你感到的是真實，是真實的願望，是真實的可能。氈子蓋不到的地方，是淺黃色的，那是山胞種的玉米與小米。農校那幾棟紅頂的屋子，更點綴出燦爛中的嫵媚。看著這山，我常常就想起摩西祖母的畫來，那樣純樸，那樣天真，那樣充滿童話似的幻想。但這樣，也許你又要失望了；它是這樣的秀麗嗎？山，豈不應該莊嚴而肅穆，渾厚而峻偉？那麼，你放眼看全部的山景吧！山，尤其是霧社的山，怎會不具有這些品德呢？這樣的層巒疊嶂，這樣的崇峰邃谷，這樣清的天宇，這樣白而大的雲塊……夠了嗎？「披襟當風，寵辱皆忘」的境界，你在此應可得到會心的體驗。

　　而廬山的美是深藏的。你若不在這裏住上幾天，你是難於瞭解她有多麼美的。當然，當你從霧社東行，經過春陽的山胞村落，經過高懸在百仞削壁上的雲龍橋，待峰迴路轉，而廬山溫泉那整個山谷出現在你眼底時，也已足以使你一見鍾情了。滿眼鬱鬱叢山底下，那一片溫柔的新綠；疏落在其間的那幾棟玲瓏的屋子，那兩道在此相會的清澈的小溪。你會懷疑這不就是武陵漁父的桃花源嗎？只是踏上這一片夢土，經過的不再是一個曲折的山洞，而是一座裊娜的鐵線橋吧了。那鐵線橋長約六、七十公尺，下距巨石纍纍的素湍亦有數十公尺，隨風搖曳，臨空飄盪，膽小的人恐怕不敢走呢。我就遇到過一位先生，走到橋頭竟無論如何也不能提足，竟此廢然而返。但你若不能領略這一點小小的「冒險」的樂趣，恐怕你也就難於體會這幽谷的素樸的純美。這裏絕不像陽明山││到處是刺眼的彩色的亭臺，以及「魚樂園」之類的那樣庸俗的「建設」。她不須濃粧，也無須淡粧。荳寇年華的處子，又何須任何粧扮呢？她帶給你的不是興奮，而是聖潔，不是一時的歡快，而是永恒的安恬。

　　每當我一走過那鐵線橋，那長長的夾道的櫻樹梅樹││遠處是一片迷茫的蒼翠，總會引起我很多溫暖的鄉愁，交織起一片如在眼前的童心般的夢幻。的確，這裏是很江南風的，成群的梅樹與櫻樹，間雜著松、柏、楊柳、與桂花。細小的朱紅杜鵑，也不像陽明山的那樣熱鬧，而只是很含蓄的微笑著。至於椰子、檳榔與芭蕉之類的熱帶植物，是一株也沒有的。而說她像江南吧，她不像吳娃越女那樣的膩人。江南沒有這樣高的山，江南沒有碧華峽道那樣的清奇的景色，江南沒有牽著狗、裸著身的山地人與他們的茅草屋，在婉麗中點綴著豪邁。

　　還是且慢到碧華峽去。你若是從山外來遊，到這兒也該很疲乏了。那麼，先到溫泉裏洗個暢快，該是最好的建議。這裏的溫泉屬鹼性礦物泉類，純然無色透明，清潔滑潤，並能治神經痛、氣管炎等多種疾病。有不少遊客是專為洗溫泉治病而來的。兩座旅舍的溫泉，分別引自兩條溪的上游。方過鐵線橋那家叫碧華莊的，其水是引自碧華峽那端所湧出的溫泉，裏面那家廬山溫泉旅舍，其水則是從另一條溪流上游的溫泉源引來的。除了室內的浴池，這裏還有一個露天的大浴池，你若興緻好，還可以在裏面游兩下子呢。說到游泳，鐵線橋前方的溪中是最理想的處所。那溪流上下都有大塊大塊的石頭散布著，獨獨這一段卻是淺水平沙，沒頂的深處只有很窄的一帶，不太會游水的朋友，不小心到了深處，也只要順水飄一分鐘就到了安全地帶了。溪水又涼又清澈，而兩岸又多的是天然的溫泉，冷泉裏泡久覺得冷了，轉身就可以到湧著溫泉的沙灘去調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