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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城述夢人:香港作家訪談錄

浮城述夢人:香港作家訪談錄

  • 作者:廖偉棠
  • 出版日期:2012/11/23
內容連載 頁數 2/4


再次回港,找到工作之前一年全靠稿費維生,蔡炎培寫「四毫子小說」現在已經成為佳話,還有其他的趣事:當時羅孚主編左派雜誌《海光文藝》,可能為着「統戰」文人,稿費給得很好,「我寫一篇短稿給很多稿費,還找人專門送到我北角住處。我跟王亭之說我寫一首詩就夠半個月生活費,他不信,很簡單,大魚大肉不可能,但如果你去糖水道吃兩碗白粥一碟花生,絕對可以過半個月。」

當時主要還是靠蔡浩泉主編「星期文庫」(《今晚報》),讓大家一個月寫一部「四毫子小說」,四萬字給兩百元稿費,足矣-那時候私校教員一個月才一百元。蔡炎培和蔡浩泉等五個作家藝術家合租一個單位做工作室,租金六十元。「周石和我索性住在那裏專門寫小說,我寫了兩本《日落的玫瑰》和《風孃》,然後沒有靈感了,於是想到改編,改過托馬斯.曼(Paul Thomas Mann,1875-1955)d的《魔山》!有個好笑的逸事,我改編的有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1804-1864)的《古屋雜憶》,從夏濟安的譯本改,還有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1899-1961)的《戰地鐘聲》。有人看見後就向夏濟安吿狀,結果夏回他一句:此子獨具隻眼!」

談到自己的文學,蔡炎培眉飛色舞,我不禁問他:「《日落的玫瑰》這麼前衛,有人買嗎?」他說:「那時香港沒有電視,所以連女工都會買小說,但我只收到過一封讀者來信,她說你這是很真誠的人生。」

小說只是他生命的插曲,核心還是詩,六、七十年代他們的生活,幾乎只圍繞詩來展開。「戴天他們在九龍塘辦創建書院,邀請過我去唸詩,劉紹銘聽得哈哈笑,笑起來還拍大髀-我最記得這個片段。那時我在編《中國學生周報》的『詩之頁』,西西見我百無聊賴,就讓紿我做主編,我就能在編『詩之頁』的時候偶爾登自己一首詩賺點稿費,因為編輯是沒有錢的。當時我會評詩,因為我喜歡賭馬,所以用了馬經術語來評詩,林悦恆社長以為我發神經,就找羅卡來和我聊天,請我吃魚蛋河,吃完一碗我說不夠!我還要吃多一碗。聊完天後羅卡跟我說:『他們說你有神經病,我看不像啊。』」這談笑間,是多少日後的鴻儒!

說到賭馬,那更是蔡炎培最大的特色,古今中外愛賭的文人不少,賭到寫馬經的可能只有蔡炎培一個,陀思妥耶夫斯基(Fyodor Mikhailovich Dostoevsky,1821-1881)也甘拜下風。一九六六年六月六日蔡炎培入《明報》做助理編輯,二百八十元一個月,阮囊羞澀,所以「一開始我不是賭馬,是賭狗仔」,因為狗仔的賭注少而已。恰好進去《明報》沒多久,簡老八(簡而清)說要找一個馬評助手,戴天就推薦了能寫好賭的蔡炎培,為簡老八整理他評馬的錄音稿,並且送稿去各個報社二當時《明報》工資已經有四百五十元,這個兼職有一百五十元,已經算不錯了。後來我在《蘋果》寫過兩年馬經。稿費比文學稿費高得多!」但他賭馬也賭得很有詩意二賺點茶錢而已,我喜歡的馬我就買,不計冷熱。我賭馬因為愛馬-我覺得馬是天生很悲壯的動物。」

一九六七年,好友亦舒和蔡浩泉結婚,在樂宮樓擺一圍喜酒,「那時暴動已經遍地開花。十點多,李怡上來說時間到了、時間到了,催羅孚走,胡菊人、戴天和羅孚就說:為長江飲勝!為黃河飲勝!結果喝得『撇撇乎』,只有我對自己說我不能醉,結果是我扶着戴天回家的,誰料到家時衝出了幾個文學青年:淮遠、李國威、關夢南,他們在樓下等戴天,要他指點詩歌迷津!」這一段少年風流事,已經成為香港文學的小傳奇。

從別人的婚禮說到自己,蔡炎培對往事留戀萬分,伸手拿來一張黑白好照片-其實我一進他家門就看到了,美好的韶光流連在其上。「看我當時的結婚照,成個共產黨員、左派的樣子,其實是因為結婚都沒有西装,只好穿成這樣。」他於一九六九年認識了終生至愛璽璽,竟是文字姻緣,「她那時候寫一些短篇小說,有一天她寫了 一篇(廢船)被我讀到,最後一句是:『只有一滴水,也能流到中國。』這句真是要了我命,那晚燈下默然良久,馬上寫了一封信給她」。信裏是這麼直接的一句:「我愛着你作品的同時,也深愛着你」,「那時完全沒有見過她,但想她即使長得是個醜八怪也不管,總之我就深愛着你,姻緣這東西就是這麼奇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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