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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童年
乘願而來
我出生於一九五○年,藏曆第十六繞迥鐵虎年。父親的父親是藏人,父親的母親是蒙古人。母親的父母都是蒙古人。
阿媽對我說:「懷你的時候,我夢見我們蒙古包的天窗上游龍盤繞,親戚們、部落裡的人們,還有不相識的牧人,都捧著哈達從四面八方趕來了,朝我們的蒙古包頂禮膜拜,潑灑牛奶……」說到這,阿媽抹了抹眼睛,「這個夢,我誰都沒說,連你阿爸當時都不知道啊。」
「為什麼藏在心裡呢?」我問。
「在你之前,我生了八個孩子,眼看著那些尋找朱古的阿克們,經過我們的蒙古包,走遠了……哪敢想啊,怎敢相信真的夢見了這些。」
阿爸告訴我的是另一個故事。說是我出生不久,恰好一位誦經師經過我們的蒙古包,就請他進來。
「是兒子嗎?什麼時候出生的?」一看到我,誦經師開口了。
「七天前,太陽快要出山的時候。」阿媽說。
「正是虎日虎時呀,今年又逢虎年,三虎相遇,這孩子生來尊貴啊。」
聽了誦經師的話,阿爸和阿媽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不過,虎到底是猛獸,三虎相遇,這孩子的今後怕是……」
「怕是什麼?」阿爸和阿媽的心又提了起來。
「瓦日切不斷哪。依我看,單獨給他預備個木碗,保持清潔,再常薰著點這個……」誦經師說著留下了一小袋努桑秀巴。
我的家鄉在西藏高原東北部的烏蘭淖爾草原。烏蘭淖爾是蒙語,為「多湖」之意。北邊是連綿起伏的祁連山。南邊是綠松石般的池秀結莫,這是藏語,意為萬湖之王;蒙語叫庫庫淖爾,漢語叫青海湖。歷史上,今天的青海省一部分、甘肅省的甘南州和四川省的阿壩州,都屬於西藏的安多地區。安多又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部安多在藏語裡叫多堆,下部安多在藏語裡叫多麥。我的家鄉,就屬於西藏安多地區的多麥,現在被改為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海晏縣。
烏蘭淖爾的春天盛開著各種各樣的野花,有藍色的邦錦梅朵、毛茸茸的鹿茸花、黃色的邊瑪花、粉紅色的苒麻日花,還有許多我說不出名堂的花兒。花叢之間飛翔著白色的蝴蝶,我們叫白度母;黃色的翅膀上點綴著黑斑的蝴蝶,我們叫老虎;還有從不蟄人的大蜜蜂,我們叫念經頭,以及揹著小箱子似的瓢蟲……
綠茵茵的草甸如同鋪展開來的柔軟地毯,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這之間,星星點點地散落著白色的蒙古包和黑色的犛牛毛帳篷。遠看去,白色的蒙古包像一朵朵草叢中鑽出的白蘑菇;而牛毛帳篷,像是一粒粒黑色的珍珠藥丸。精靈的藏系羊成群結伴,頭埋在青草間,你爭我搶地吃個沒完。而穩健的犛牛則漫不經心地將綠草捲到嘴中,淘氣的小牛犢跟在身後,相互追逐,嬉戲玩耍。偶爾,天地間會三三兩兩走出騎馬的牧人,雖然彼此並不相識,但迎面遇上,總要高揮手臂,熱情地招呼,甚至停下來詢問對方的草場和牛羊,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們是久別重逢的老友。不過,要是真正遇上了老友,那就不但要翻身下馬,把臂問候,還要坐下來暢聊一番,如果帶著酒囊還會豪飲一場。
當秋風挾著雨雪不由分說地掃過草原,草場便一片片地褪去綠裝,換上金黃色的秋裝。牧民們便忙於儲存牧草和耐心地尋找避風而溫暖的冬窩子。在冬季到來之前,他們必須把膘肥體壯的牛馬和羊群集中趕到足夠安全的地方。草原的冬季蕭颯、靜謐,有時候雪花會靜靜地飄上幾天,躲在暖融融的冬窩子裡的牲畜則很是自在,盡情地享受著主人為牠們備下的草料。但有時候會轉為暴風雪,這對牲畜來說是難熬的。春夏秋冬,就這麼不斷地更迭,草原上的人們也就這麼世世代代,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