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已與根付這件事物相處太久。我如果不希望自己往後的人生只是在根付的奇聞軼事上不斷加油添醋──我從親愛的長輩那裡繼承了這批奇怪的東西──那麼我應該起而尋找這批根付的意義。有天晚上,我在晚餐時跟幾名學界朋友講述我知道的根付故事,我開始對自己講述內容的四平八穩感到有點作嘔。我發現自己在娛樂聽眾,而他們的反應也說明了故事的內容。這已經不只是說得流暢順口而已,而是故事已經變得越來越淺薄。我必須趁現在好好整理這些故事,否則總有一天它會消失無蹤。
忙碌不是藉口。我才剛完成博物館的一場瓷器展,如果我處理得當,我可以將一名收藏家的委託延期。我與妻子達成協議,重新擬定我的行程。三到四個月應該可以讓我完成不少事。我有足夠的時間回東京探望次郎,並且前往巴黎與維也納。
由於我的祖母與我的舅公伊吉已經去世,因此我一開始必須尋求父親的協助。他已經八十歲,但還是樂意為我翻找與背景資料有關的家族物品。他似乎很高興,因為他的四個兒子當中有人對自己的家族歷史產生興趣。留下的東西不多,他提醒我。他帶了四十幾張照片到我的工作室。此外,他還帶了兩份薄薄的藍色文件夾,裡面放了信件,上面有他自己貼的黃色便利貼,這些書信絕大多數仍然可以辨讀;我的
祖母在一九七○年代註解的家譜;一九三五年維也納俱樂部的會員名冊;以及放在超級市場購物袋裡一堆托瑪斯.曼(Thomas Mann)的小說,上面附了一些題辭。我們把這些物品矲在樓上辦公室(剛好就在我燒製陶器的房間上面)的長桌上。父親對我說,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家族檔案的管理者,我看著這些資料,完全不知道我能從裡面找出什麼有趣的資訊。
我有點失望地問道,還有其他的物品嗎?父親當晚又在他位於退休教士庭院的小公寓裡繼續尋找。他打電話給我,說他找到另一本托瑪斯.曼的作品。看來這趟旅程將比原先想的還要來得艱困。
然而,我不能從一開始就抱怨。我對於根付的第一位收藏者查爾斯所知不多,但我已經找到他當初在巴黎的住處。我把一枚根付放在口袋裡,動身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