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用擔心,她說,已經都拿掉了。
但我從沒想過這是癌症,她也沒提過。換作是今日,要對病人宣布這種事,一定得問問題、深入檢查到底是不是腫瘤;如果是,那是惡性的還是良性,我們馬上就想知道。為何我們從來不提癌症這個詞,我想唯一的解釋應該是因為這個字被一團雲霧籠罩,如同提到性時,也是雲裡霧裡,說不清楚。搞不好更糟。儘管性不堪入目,當中總還包含著滿足——我們很清楚性愛的確令人滿足,雖然我們媽媽那一輩的女性不知道——但癌症這個詞只會讓你想到某種腐爛、發出惡臭的動物,在路上看到你會一腳踢開,看都不看一眼。
所以我沒多問,也沒人跟我解釋,只能猜想應該是良性的,也可能醫生技術很高明,清除得很乾淨,總之我到今天還活著。也因為我後來沒再想過這件事,每當有人要我列出曾動過的手術時,我都不假思索地回答或寫下「闌尾」。只有闌尾而已。
跟我媽在廚房裡的對話應該是在復活節前後,那時已經不再有暴風雪,山頂的雪開始融化,小溪重又漲滿了水,挾帶一切可能的東西順流而下,響亮刺耳的夏日就快到來。我們家鄉的氣候從不跟你開玩笑,從不講情面。
初夏豔陽高照時節,我離開了學校。我的成績算過得去,不必參加最後一次考試。我看起來氣色不錯,會幫忙做家事,像平常那樣閱讀,沒人知道我身體有問題。
我妹跟我共用一個房間,現在我要說明一下床鋪是如何安排的。因為房間很小,沒辦法同時放兩張單人床,只能用上下層床鋪代替,旁邊放一把梯子,讓上鋪的人爬上去。那就是我。我年紀更小一點時喜歡戲弄我妹,有時會掀開床墊的一角,威脅睡在下鋪不知如何是好的妹妹,說我要吐口水囉。當然我妹——她叫凱瑟琳——並不是真的毫無招架之力。她會躲在被單下面。不過我的招數是等她氣悶或出於好奇探出頭來,說時遲那時快,朝她臉上吐口水(有時並沒真的吐),保證會激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