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週年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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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羅涅日
 
好多的雲散布在俄羅斯的天空,雲的後面看見了廣大平原,看見了叢林、河流、山巒,然後才是人聚居的城市。
 
我到了沃羅涅日(Voronezh),停留數天,然後轉莫斯科。
 
在沃羅涅日發生一點意外,改乘火車到莫斯科,火車夜行,大約開了十六個小時。
 
夜晚上的車,很舒適的臥鋪,列車服務人員送來晚餐,一種牛肉和馬鈴薯熬的濃湯,大概還有甜菜根,紅紅的,攪在飯裡,或用麵包沾著吃都好。
 
我喜歡夜晚的火車,要土地夠大,才有機會坐長途的夜車。在小小密閉的車廂裡躺著,感覺天長地久。像回到嬰兒時的搖籃裡,搖晃的節奏韻律,汽笛若有若無的聲音,關起門來,外面多少事都與你無關的寂寞,都這麼好,可以再一次經驗許久以前在母親子宮裡身體無所事事的記憶。
 
我在克孜爾到烏魯木齊到敦煌有過一次這樣的記憶,很大的土地,有時拉開窗簾,偷窺一下外面月光下白雪皚皚連綿不斷的山,原來唐詩說的「皓月冷千山」是真的。那個偶然走過的孤獨者,看到月光、看到山、看到雪,看到跟自己的孤獨一樣的空白,他想說:好冷,卻隨意說到了白白的月光和山上連綿不斷的雪。一千年過去,月光和冰雪覆蓋的山都沒有改變,心裡覺得的冷和空白,也還是一樣。
 
沃羅涅日我是不熟的,第一次來。
 
想到俄羅斯許多小說裡的城鎮,出發時就帶了一本《死屋手記》(The House of the Dead)。杜斯妥也夫斯基是我青年時最耽溺過的作家。說「耽溺」是因為常常放不下手吧,《罪與罰》、《卡拉馬助夫兄弟們》、《窮人》、《賭徒》、《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每一本我都放不下,大概構成了文青時代最基本的生命信仰吧。「信仰」?還是「耽溺」?也不十分清楚,那個在遙遠地方的杜斯妥也夫斯基,彷彿成長的記憶裡都是他的影子。
 
我去了幾次俄羅斯,去了很偏僻的小鎮,經過無邊無際的廣袤大地。人看起來好小,天地廣闊,人就這樣渺小。天遼地闊,生命自覺卑微,也就謙遜起來了嗎?看到革命後的教堂,教堂上的十字架革命時換成鐮刀斧頭,革命後又換了回來。
 
十字架曾經是刑具,上面釘著受難著的屍體,當然,很少人想到,革命時鐮刀鋤頭也可以行刑,砍掉或打爛許多異議者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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