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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被用作毛主義者的工具,固然十分明顯。但一不小心,這種美學性的力量便會失控:人民可能安於現狀而缺乏革命熱情,但也有可能被激發得要挑戰終極權威。基於這種既要挑撥情感、又要平息情感的矛盾,我們有時候可以察覺到文革的宣傳藝術裏有一些「自我反省」(selfreflexive)的時刻,這也證明了當時的藝術有多混亂。以下是1974年的小說《劍河浪》裏的其中一段:劉瀏是一個剛剛下鄉的青年,被派去負責為農民煮飯。有一次,他太過投入看著名的革命小說《豔陽天》,燒焦了窩窩頭。第二天,他在煮晚飯時又再看《豔陽天》,突然看到一隻狼(後來被發現是一位找食物的階級敵人所假扮)。劉瀏隨手拿起一件東西敲打,以聲音把狼嚇退,卻拿錯了全村唯一一件水準儀,因而被批判。
後來,下鄉青年的領袖、也是小說主角的柳竹惠,跟劉瀏開展了一場平和的長篇對話。柳竹惠告訴劉瀏,她自己小時候也曾經沉迷繪畫。但是,她在最後卻從老師身上明白到,每人也需要忠於黨、聽黨的命令,而且無可避免要放棄個人利益和野心。22柳竹惠說,如果藝術活動有助革命,當然值得鼓勵。但是,劉瀏如此沉迷小說,卻必須被斥責,就正如柳竹惠自己小時候過分投入繪畫一樣。原因是藝術會使人忘記了全心為人民服務的責任。這是一段複雜的後設文學情節:一本革命小說(《劍河浪》)正在嘗試批判革命小說(劉瀏過分沉迷的《豔陽天》)。小說的作者汪雷,本身是下鄉青年。我們也可以保守假設,小說的讀者有不少下鄉青年。故此,柳竹惠批評劉瀏,可被視為青年間的自我批評。這展示出當時的藝術和青年如何共同糾纏於一起,既相輔相成、又互相拖累。如果宣傳文化(小說中以《豔陽天》為代表)僅僅有政治傳播的功能,那就沒有理由不讓青年沉迷下去。正正是由於藝術同時可以安撫讀者、宣洩情感和產生快感,才證明藝術存在一些逃離意識形態支配的殘留物。這些殘留物,恰恰是宣傳文化最害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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