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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罐與花生殼
今年,對季節的變換以乎多了點敏銳:零落無香的油桐花把宿舍下的小徑掩埋之後,紫荊花開成樹上串串的刀豆;春意尙欲流漣,夏天已經驕橫起來。而夏天是畢業的季節。
路上遇到同級同學,少不免談起尋找職業的事兒,彷彿生活只有這目的。學校、書本、理想變得遙遠了。
不過,也有時候幾個同學聚在一起,閒聊一番,道道四年的舊事,沉醉在片刻的渾忘之中,那晚正是如此的一個晚上。
我們四個人——四年前一同考進大學的同窗舊友——帶了一打啤酒,兩大包花生,呼應四年前開學前一天那個狂歌達旦的夜晚。
我們曾經自詡是詩人、是騷客、是撫劍行遊的俠士,在燕市裏高歌。然而起首一段時間大家很沉默,像在靜待甚麼,或者為某些幸而默哀。
張藝民拉開啤酒罐的封蓋,「吱!」的劃破沉寂,泡沫湧瀉出來,李良突然感觸起來:
「四年大學是一罐扯開蓋的啤酒,先是一陣洶湧的起泡,要衝出狹窄的罐子,然後破泡散成一泓靜靜的黃水。」
趙家熾接口說:「是一泓從洗手間取來的黃水?」
聽得張藝民把剛入口的啤酒噴滿一枱,大家登時哄笑起來。李良一臉不高興,四年大學對他未必是啤酒,卻實在把他從前的詩情磨為誇大的自憐(或者自尊?)和造作的憂鬱。
黃天嚴肅地問李良:「為甚麼這般頹喪呢?」
「看得多嘛!」李良似乎準備大傾吐一番,那份思念和憂鬱更加飛揚了。「誰不知現實是理想的墳場,說甚麼為理想奮鬥,為國家、為社會,我自己也說過「敢教日月換新天」的傻話,不是一個個的垮了嗎?畢業時還是悲歌慷慨,眨眼間,便把為奴為妓換來的身價到處招搖,你不是瞎的吧?要我舉打實例嗎?」他是咄咄迫人的。
黃天深沉地說:「你說得很不錯,一個個的垮了,而且愈來愈快,快到還未到墳場便垮了。」
我突然想到出征前夜的戰士,若果不是鬥志昂揚,而是……或者無人想作出征的戰士,要作也是十年窗下,一朝平步青雲的寒士吧!
一時意興闌珊,雖然先前想效李良咏酒,說句關於花生的機智說話,忙著剝了肉的空殼狼藉一枱,卻也惘然。
趙家熾還是嘻笑如故的說著:「怎麼垮了?垮了怎麼上工?下星期一我要上工,在大發銀行做Trainee,兩年後邊有資格在分行打骰了。」跟著飲他的黃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