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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錄自〈遲到的花圈和挽聯〉
年8月,中國終於迎來了抗戰勝利。
全國人民還沒有高興幾天,國共內戰烽煙又起,四年後,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最後去了臺灣。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尤其是文革十年浩劫中,所有與國民黨軍隊有過關聯的人都成了“階級敵人”、“歷史的罪人”,遭受無端的政治迫害,或身陷囹圄、發配勞役、或生活困頓,或面對家人的冷漠與隔閡。當年那些為保家衛國,抗擊日寇而犧牲的烈士無人問津,甚至連他們的墳墓都被搗毀。
紅衛兵到祖父家抄家時翻到二叔的遺物,見上面印有“青天白日”國民黨旗圖案,立刻成了“滔天罪行”,白髮蒼蒼的老人被拉出門帶著高帽子在胡同裡跪地批鬥,所有古書字畫當眾焚燒……
“士可殺,不可辱”,一生正直為人清廉的爺爺不堪淩辱,當夜懸樑自盡。掛在我奶奶臥室裡那張二叔英俊的戎裝照從此不知了去向。
我父親畢業于燕京大學西語系,英語流利,抗戰期間在昆明為駐紮在巫家壩機場的美軍“飛虎隊”協調飛機及裝備到“中央機器廠”維修事宜。文革期間,父親也被扣上“美蔣大特務大間諜”罪名,批鬥、抄家、毒打、縮減住房、被迫在里弄裡打掃衛生,還被專政隊隊員按著頭向“偉大領袖”下跪請罪……
那個年代,誰還敢再提二叔的名字?但在我們全家人的心中,他仍是個英雄!
二叔埋葬在哪裡?飛機失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多年來,這些問題一直在我們心中徘徊。不幸的是,很長一段時間裡,中國與世界天地兩隔,我們無法獲得有關二叔的任何資訊。
文革期間有很多年我沒敢叫父親,當他終於被“平反”,我竟然不知道怎麼張口叫“爸爸”了。沒過多久,他被發現患了癌症,可還是抱病去安徽宿遷縣教英語。每次回上海,他把工資藏在麻袋裡帶回來,說是給我出國留學買機票用。
我研究生畢業那年,已是癌症末期的父親,拖著虛弱的身體來參加我和先生張勤簡樸的婚禮。
經歷了文革重重磨難,與癌症搏鬥八年的父親終於倒下了。臨終前,他把我叫到床邊,坦然地把“志願遺體捐獻”申請書交給我,囑咐送到醫學院,以便對淋巴癌做進一步研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