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西嘉淚如泉湧，用手抹了一把眼淚，心想：這麼浪費身體裡的水，真蠢！但她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想——她企圖把哀痛化為憤怒。雷托，我的雷托！她想。我們對自己所愛的人做了多麼可怕的事！她猛地關掉了微型手冊上的照明燈。
 
她抽泣著，渾身顫抖。
 
保羅聽到母親哀痛的哭泣聲，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我並不覺得哀傷，他想。為什麼？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無法哀傷是一個可怕的缺陷。
 
潔西嘉突然想起《奧蘭治合一聖書》裡的話：有留有去，有愛有恨，有戰有和。
 
保羅的大腦已經轉向冷靜的計算。他已看清在這顆險惡的星球上該如何前進。他甚至沒有耽溺於作夢，而專注於預知未來的意識中，推演著最有可能出現的未來。不僅如此，他還看到了宇宙之祕的邊緣——彷彿自己的心智探入某種永恆之境，品嘗著未來的微風。
 
驀地，保羅彷彿找到了一把必需的鑰匙，心智攀爬到意識的另一道峽谷中。他感到自己緊緊攀附在這個新的海拔高度上，如履薄冰，四處張望。他彷彿置身在一顆球體中，四面八方都有道路向外輻射……但這也只是種近似的感受。
 
他記得自己曾經看見過一條細紗方巾在風中飛舞，而現在，他感到自己的未來就正如那條方巾，飄忽不定，難以捉摸。
 
他看見了人。
 
他體驗到無窮可能性所帶來的炙熱和冰冷。
 
他知道名字、地點，感受到無邊無際的情感，在無人探索過的裂隙中找出無數隱藏的數據。他有時間探測、檢查、體驗，但沒有時間捏塑。
 
那是一邊光譜，列出各種可能性，從最遙遠的過去，到最遙遠的將來——從最可能，到最不可能。他看到自己以無數種方式死去，他看到全新的行星，全新的文明。
 
人。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