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倚風自笑的大雅風儀

古人有個非常具體的評語，說王維詩「倚風自笑」。魏慶之《詩人玉屑》曰：「王右丞如秋水芙蕖，倚風自笑。」胡應麟《詩藪》曰：「王右丞如秋水芙蓉，倚風自笑。」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序》亦曰：「古今來推許其詩者，或稱趣味澄夐，若清流貫達；或稱如秋水芙蕖，倚風自笑。」

「倚風自笑」，極其生動，也極有深意，讓人自然連繫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裡的一笑。這不僅是王維詩溫柔敦厚、含蓄蘊藉與親切平易之美質的比喻，也是其詩特殊魔力、魅力、親和力乃至影響力的寫照，誠如陳維崧「長鳴萬馬皆喑日，獨立六宮無色時」的詩讚。

其實，以「倚風自笑」評王維其人，也真是再貼切不過了。倚風而非迎風，更非順風頂風；自笑，自然而然，心隨境轉，風姿綽約，神韻天放，陶樂天籟而一派天然。這也可作王維從容平和而氣定神閒的大雅風姿來看。

「倚風自笑」，也就是「雅」的一個形象說法，自古評王維及其詩，多離不開一個「雅」字，如儒雅、大雅、高雅、閒雅、幽雅、雅麗等等。唐代宗說王維「抗行周雅，長揖楚詞」，「泉飛藻思，雲散襟情」。代宗以「雅」美譽王維詩，應該說也含有對王維其人品行與風度的盛讚。

王維天生麗質而容止可觀，天資聰慧，情性懿美，其貴族出身讓他有了接受良好教育的優越條件，自小就深受儒家修身思想的影響，內外兼修，完善自己，行為規範，形成了他文質彬彬的人格特徵，中正平和的人性精神與儒雅懿美的君子風度。因此，王維少年游俠兩京，而在京城高層社交圈內如魚得水，成為岐王貴主乃至整個上層社會追捧的「明星」。

筆墨之道，本乎性情。古人以為，「欲求雅者，先於平日平其爭競躁戾之氣，息其機巧便利之風」（沈宗騫《芥舟學畫編．避俗》）。王維其人清貴，篤守正道，息心靜慮，其詩秀色內含而榮光外映，無論是清廟之作，還是山林之作，風雅備極，色相俱空，具有淵雅沖淡的人文氣息和從容高潔的文化氣度，具有一種特別的清貴之氣息，最能夠展現「溫柔敦厚」的詩教風貌。

因此，古人說「王維極雍容而不弱」，乃「千古絕技」。

因此，古人說「其詩溫柔敦厚，獨有得於詩人性情之美」。